“仿冒银行”闪现多地城市大街,主业是替人还债,数千人相信了,结果出人意料……
每经记者 易望奇 张祎 易启江
如果你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或借了别人的钱暂时还不上,一家名为“权行普惠”的机构宣称可有条件帮忙代还债,即“解债”。
《每日经济新闻(博客,微博)》记者发现,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全国部分城市的大街上,冒出这个从事解债业务的“新物种”。
乍一看,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名为“权行普惠××支行/分行”的“物种”是个新型银行,其不仅营业大厅装修极像银行,大街边还赫然挂着“权行××支行”“权行××分行”的巨型招牌,而机构的负责人也叫“行长”“副行长”。
这家机构宣称有央企背景,而且众多分支机构矗立在大街上,人们看到这种“被充分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新鲜事物,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它呢?
但是,《每日经济新闻》接到爆料,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铺开的一张猎食大网。
每经记者展开数月调查,发现这家借央企光环展业的机构,秘密吞噬着巨额资金,真相惊人。而这项“解债”业务已经引起监管的高度关注,重庆江北区金融办联合警方对其总部进行了驱逐。
“新物种”涌现
部分城市惊现权行普惠“分行”“支行”
自2019年下半年开始,以“权行普惠”为店招的营业网点突然出现在全国多地街头。
这些选择在大街边营业的网点,装修风格清一色地像银行,营业大厅外的巨型招牌上,“权行普惠××支行”“权行普惠××分行”字样十分醒目。
这些与银行颇为相似的营业网点,无论是网点名称、统一的AI视觉设计还是装潢风格,都与正规银行极为相似。
很多营业网点不仅外观气派,而且还专门设置了装修豪华的“行长室”“签约室”等,有的还铺设了阔气的地毯。
不仅如此,这些机构的负责人也叫“行长”“副行长”。
“权行普惠”的层级模式也是参照银行业管理模式,设立分行、支行。
这些营业网点开业时举行了盛大的开业仪式,邀请意向客户前往参观。
每经记者调查中获得的视频显示,一些来到营业网点的人,不禁惊呼”太漂亮了”“临街的门面就像银行一样,非常非常的高大上”,还激动地在视频里向大家介绍见到了“行长”等核心人物。
实际上,“权行普惠”的出现,已有一段时间。
每经记者调查发现,自从2019年07月26日一家名为“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的机构成立后,大批打着“权行普惠”招牌的分支机构忽然冒了出来,而且迅速铺开。
每经记者以“权行普惠”为关键词,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进行查询发现,一年多来,以“权行普惠”为名、注册资本从10万元至5000万元不等的企业管理咨询服务类公司在全国多地注册成立,横跨东南西北中。其中,仅在2020年6月这一个月,就至少新增了10家。
据不完全统计,含有”权行普惠“名称的部分公司注册地位于以下城市:
天津市;福建省厦门、福州、泉州;江苏省盐城、溧阳、连云港(601008,股吧);浙江省金华;广东省广州、中山、东莞;贵州省贵阳、铜仁;云南省西双版纳;陕西省榆林;河北省石家庄;河南省三门峡;山东省济南;甘肃省天水;内蒙古鄂尔多斯(600295,股吧);黑龙江省哈尔滨,广西桂平;海南省海口;湖南省长沙、常德;江西省赣州、吉安等……
发展如此之快的“权行普惠”,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呢?
每经记者通过暗访,获得的“权行普惠”内部培训资料显示,其加盟商模式,是让其得以迅猛发展的重要原因(后文将详解其加盟商模式)。其中一份资料称,其全国分支机构在2020年已突破200家。
培训资料显示,“权行普惠”以帮人解债为主业,并宣称有央企背景,还抛出了“五年计划”,要在5年内帮助2000家中小企业解决债务摆脱困境、帮助100万名客户收债,5年内实现上千亿的营业额。
此外,“权行普惠”不但拟“成立500家区县合伙人支行”“培养2000名总裁及合伙人”“培养10万名区县从业合作伙伴”,还制定了“主导及助推3家主板上市公司”的愿景。
来源:“权行”内部培训资料
那么,它究竟是什么来头?有如此大的能耐!
而它又以什么样的魔力,让资金向它滚滚而来?
每经记者在调查中接触到多名与“权行普惠”打过交道的“债主”,从他们与“权行普惠”发生业务的前后经过、签署的协议、银行转账流水,以及“权行普惠”关联公司与一些央企复杂的工商关系中,层层抽丝剥茧,揭开权行普惠的真相。
债主老张的遭遇:
出借70万收不回,交21万给“权行普惠”帮忙收债
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区的老张(化名)借给王某70万元却收不回来,一筹莫展。
70万元,在贵阳来说,是个什么概念呢?
以老张所在的花溪区房产为例,大约可以在一家知名开发商开发的楼盘全款买一套69平米的新房。
如果这个钱收不回来,相当于一套房子就没了。
正当老张陷入绝望之际,2020年初出现在贵阳的“权行普惠支行”,让他觉得天无绝人之路!
这家“支行”赫然立于大街之上,装修及管理模式与银行类似,而且对外宣称有央企背景。这,不会有假吧?
于是,老张于2020年3月与名为“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机构签署了《咨询服务协议》,委托“权行普惠”帮自己实现上述70万元的权益。
按照协议,老张须与”权行普惠“指定的第三方资管公司(深圳益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深圳益顺资管“或“益顺资管”)签约,将债权让渡给深圳益顺资管,由深圳益顺资管代偿还自己70万元,并由深圳益顺资管向借款人王某讨债。
这70万元,深圳益顺资管将以何种方式代偿呢?协议约定,深圳益顺资管将在三年之内,从2020年4月5日至2023年3月5日这3年时间里,于每月5日兑付给老张19444.44元。换言之,如果协议执行顺利,老张将在未来三年内陆续收回这70万元的借款。
但是,老张为此是要付出代价的:
首先,他须向“权行普惠”支付整个债务金额(70万元)的10%,即7万元,作为服务费。
债权人与“权行”方面签署的协议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其次,老张还须向深圳益顺资管指定的资金监管公司(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民普惠”)支付整个债务金额的20%(即14万元)作为履约保证金,在益顺资管代偿完老张70万后,这14万保证金归益顺资管所有,作为帮助老张实现权益的服务费。
债权人与“权行”方面签署的协议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分3年收回这70万,需要先交14万保证金+7万服务费,能放心吗?
为了打消老张顾虑,益顺资管在合同中承诺,向老张提供与14万保证金等值的房产作为担保。
如果益顺资管未能按时向老张兑付代偿款,那么,这个担保房产就要交付给老张,并且由资金监管公司将14万元保证金返还老张。
但是,如果益顺资管没有违约,在其代偿老张8期后,即代偿约15.56万元后,老张须配合益顺资产解除房产担保。
然而,在老张交纳21万元费用后,无论是益顺资管、“权行普惠”,还是中民普惠,均没有为老张办理任何房产抵押,益顺资管只兑付了4期合计77777.76元代偿款,2020年8月起就再没兑付了。
老张借出去的70万元还有62万多没收回,而交给“权行普惠”及资金监管方中民普惠的这21万元,也不知如何讨回。
“权行普惠”吸走多少资金?加盟商称超十亿
与老张一样遭遇的,还大有人在。
每经记者调查中获得的一份银行电子回单显示,有一位债主杨某,也为收回60万元的出借款,向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支付了12万元保证金,向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支付了6万元服务费,支付时间为2020年4月。
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另一名贵州男士则称,他是接到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周英邀约后,到重庆总部参加了培训,然后于2020年7月22日与权行普惠方面签约,寻求解债。
他向“权行普惠”的银行账号汇入了1万元咨询服务费,向中民普惠的银行账号汇入了5万元履约保证金。遗憾的是,汇款后,只收到一期代偿款。也就是说,对方从2020年9月起就停止了兑付。
后来,这位贵州男士与周英联系上了,又抱有了希望。因为周英告诉他,只是有关部门禁止了“权行普惠”的“解债”业务,权行普惠方面会逐一退款。
但再后来,他就无法联系上周英了。
于是,他和一群有同样遭遇的人,来到“权行普惠”宣称的总部讨说法。
但是,所谓的“权行普惠”总部,他们连楼都上不去,打电话也没人接。
而据每经记者调查了解,仅委托上述“讨债人”前去交涉的20多名贵州受害者,涉及解债资金规模就有700多万元,他们总计向“权行普惠”及资金监管方交了400多万元的服务费和保证金。
这部分“讨债人”,或只是“权行普惠”庞大业务网络涉及人群的冰山一角。
据账号主体为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权行普惠官方”微信公众号披露,截至2020年6月,已发展有370余家“支行”,已为数千客户提供了权益实现路径。
这数千客户,又涉及多少资金?
账号主体同样为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另一微信公众号“权行普惠”曾于2019年12月27日发布了一篇文章,文章中称,该公司当时已“实现解决权益转让咨询业务约1.5亿元人民币”,“为近200名客户提供了权益解决方案”。
该公众号另一篇文章还列举了一则案例,称权行普惠运营公司通过提供专业解决方案,为一名负债3000多万的女子“权益减负2000余万”。
此外,每经记者调查中获得的一段现场视频显示,“南宁支行”因为在二季度实现权益6000万,还被公司奖励了一辆品牌商务车。
仅上述截至2019年12月27日的金额1.5亿元,加上二季度“南宁支行“实现的6000万元,业务金额就已达2.1亿元。那么,为这2.1亿元“解债”,当事人又向权行交了多少钱呢?
每经记者在调查中获得的一些合同显示,很多债权人是采取由深圳益顺资管分12期(1年)代偿资金的模式。分12期代偿的情况下,债权人为了收回自己借出去的钱,须交纳债权金额的10%作为服务费,还要交债权金额的50%作为履约保证金,总计为债权金额的60%。以此推算,仅仅是上述2.1亿元权益金额,当事人就需向权行合计交纳超过1亿元。
一位在2020年7月与“权行”签约寻求解债的贵州债主也表示,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来看,“权行”的“解债”业务涉及几千人,当事人需向“权行普惠”交纳的费用合计就超过1亿元。
但“权行”总的吸纳金额可能远不止于此,一名江西的“权行”加盟商则透露,据他掌握的情况来预估,卷入“权行”的权益金额可能超过10亿元。
但这一数字具体是多少,目前尚未获得更多确实的证据,需要相关部门进一步调查。
关键人物:
股权关系纷繁复杂,关键人物浮出水面
赫然出现在多个城市大街边的这些“仿冒银行”,到底是谁在掌控?巨额资金又流向何方?
首先,厘清其历史沿革,梳理其体系架构。
“权行”官宣的历史沿革 来源:“权行”宣传资料
查阅“权行”的各种资料,其官宣成立最早的公司显示为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就是整个权行最早的种子,但这家公司已于2020年9月28日注销。不过,在存续期间,其控股公司股权也经历了多次变更:
信息来源: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启信宝、信用中国、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等截至2021年1月29日公示信息
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的各层控股公司虽然经历了错综复杂的变化,但每经记者运用启信宝、工商公示信息等进行梳理后,发现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1、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的成立时间是2019年7月26日,发起人是自然人罗忠强和中铁华都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铁华都”)。
2、在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成立的2019年7月26日这个日期前后,中铁华都的控股公司为中民华翰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民华翰”),而中民华翰控制中铁华都的时间为2018年8月14日至2019年9月8日。这一时间段内,控制中民华翰的是中安宏信建设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安宏信建设”)。
3、再向上穿透,2019年7月26日,即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成立时,中安宏信建设由中安宏信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安宏信科技”)控制。在此期间,北京海容联合资本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海容资管”)通过中商亚信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现已更名为“北京亚昕科技有限公司”)100%持股中安宏信科技。与此同时,持有北京海容资管100%股权的股东,也正是中安宏信科技。这也意味着,仅从工商信息来看,中安宏信科技与北京海容资管是互相控股的关系,相当于是中安宏信科技自己控制了自己。
4、值得注意的是,在2018年4月9日至2019年2月1日,北京海容资管背后的股东为3名自然人:张殿龙、谈心、谢寒星,中民华翰进入中铁华都恰好处于这段时间。不过,就在中铁华都发起设立权行实业(深圳)有限公司前半年,上述3名自然人悄然退出了北京海容资管,将手中股权交给了中安宏信科技。
调查完权行最早的这个“种子公司”,张殿龙、谈心、谢寒星三个神秘自然人也浮出水面。但这三人退出后,中安宏信科技这家公司,却构建了母子公司互为100%持股的奇特股权结构,正因为这个奇特的股权结构,让2019年7月26日的时点上,究竟是谁播种了权行的“种子公司”成了无头案。
此外,每经记者还注意到另一个重要信息:2019年7月26日,“种子公司”成立时,自然人罗忠强是发起人股东之一,在权行普惠系的搭建上有至关重要的作用;2019年12月30日,罗忠强退出股东名单,而接手其股权的是“重庆权行欣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自然人周英。每经记者在实地调查中发现,周英是运营“权行普惠”的“前台掌柜”,直接对外宣传和揽客,包括运营部分公司。
后面的调查中,罗忠强和周英的名字还会反复出现。
权行体系的公司很多,股权关系错综复杂,顺着资金流动的方向,每经记者调查中获取到的当事人银行资金流水,以及当事人与“权行”签署的协议等,发现权行体系完成获利链条上最重要的3家公司:
首先是收取10%服务费的合同签署方——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
其次是20%~50%履约保证金的监管方——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
最后是负责代偿以及最终享有履约保证金的机构——深圳益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这3家公司究竟是由何人所掌控?下面我们逐一来追根溯源。
每经记者通过分析其众多关联公司的工商资料后发现,实际掌控“权行普惠”的运营公司为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收取“解债”服务费),成立于2019年9月24日,注册资本金为认缴1亿元,法定代表人为周英。
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经营范围为:
企业管理咨询,商务信息咨询(不含投资咨询)等,并无任何金融资质,连商务信息咨询也被限定了“不含投资咨询”。
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的控股股东则经历了多轮变更:
信息来源: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启信宝、信用中国、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等截至2021年1月29日公示信息
由工商变更记录可以看出,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在不同阶段由不同的人控股。
阶段1:2019年9月24日成立-2019年11月1日,由自然人罗忠强控股;
阶段2:2019年11月1日-2020年1月2日,由中建投资产管理集团有限公司控股;
阶段3:2020年1月2日-2020年6月5日,先后由自然人罗忠强控股、周英控制的重庆权行欣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控股;
阶段4:2020年6月5日起,由中建投创(成都)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建投创”)持股60%,吉林省天云清算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林天云清算”)持股30%,权行普惠实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权行普惠实业”)持股10%。
每经记者发现,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目前股权结构中,控股股东是持股60%的中建投创,中建投创的控股股东为兵兴恒泰(北京)科技有限公司,而兵兴恒泰的股东,也经历了纷繁复杂的变更。
信息来源: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启信宝、信用中国、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等截至2021年1月29日公示信息
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吉林天云清算则由周英通过重庆权行欣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实际控制。值得注意的是,据前述一维权人士介绍,其是接到周英邀约电话后与“权行普惠”方面签约并支付了相应费用。此外,周英还有一重身份——权行普惠实业的监事。
负责收取履约保证金的公司为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成立时间为2019年4月2日,注册资本为1亿元。该公司的财务负责人及前任法定代表人均为邓刚。
其经营范围为:
企业管理咨询,互联网信息服务(取得相关许可证后方可开展经营活动)等。
显然,其经营范围中也无任何金融业务。
值得注意的是,中民普惠的控股股东和法定代表人也经历了多轮变更。
信息来源: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启信宝、信用中国、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等截至2021年1月29日公示信息
从中民普惠工商变更记录可以看出,在不同阶段,实控人也不同。
阶段1:2019年12月9日-2020年9月8日,向上穿透后,实控人为中国蓝田总公司;
阶段2:2020年9月8日后,实控人变为了自己的全资子公司中民钰锦低碳科技有限公司。此公司目前既是中民普惠的全资控股母公司,同时也是中民普惠的全资子公司,两家公司互为母公司。
A公司持有B公司100%股权,B公司同时持有A公司100%股权,这种神奇的母子公司相互100%持股的现象再次出现!
今年1月15日,中民普惠已被市场监管部门列入经营异常名录,原因是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
在与上文中提到的老张等签约之前,中民普惠的法定代表人为邓刚,控股公司为华翰科技集团;而与老张等签约那一段时间内,法定代表人已变更为魏兮,控股公司则为中核恒基(成都)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核恒基”)。
中核恒基向上穿透两层后,控股股东为央企中国蓝田总公司。中国蓝田总公司曾分别于2019年11月15日因“企业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2020年6月16日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两次被北京市市场监管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负责代偿债务、最终获得当事人交纳的履约保证金的深圳益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其实控人在去年4月29日发生变更后,使益顺资管成为了中民普惠孙公司的孙公司。但在去年11月23日,益顺资产实控人再次发生变更,从而使其与中民普惠脱离间接从属关系。
信息来源: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启信宝、信用中国、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等截至2021年1月29日公示信息
从上述工商资料分析中可以看出,“权行普惠”解债业务中有三名关键人物身影浮动:罗忠强、周英、邓刚。
罗忠强和周英先后为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法定代表人,罗忠强一度对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持股90%,而其目前仍为该公司工商登记联络员。此外,中民普惠现在的财务负责人也是罗忠强;权行普惠实业董事名单中也有罗忠强。
周英目前为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法定代表人;对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持有30%股权的吉林天云清算,也为周英实控。同时,在“解债”展业中,周英曾直接邀请债主到重庆参加培训。权行普惠实业监事中也有周英。
邓刚曾为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目前是权行普惠实业的自然人股东。
权行普惠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控股股东中铁华都实业有限公司,其法定代表人,则先后从邓刚变更为罗忠强,再变更为目前的杨志敏。
除了上述三名关键人物外,按“权行普惠官方”这个微信公众号所宣传,“权行普惠”的董事长是龚奎:
实地探访:
“权行普惠”注册地“查无此人”,总部已被驱逐
每经记者在调查中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2019年11月29日,“权行普惠”第二期董、监、高实操培训会曾在其总部会议室召开,56家分支行行长、副行长、财务总监120人参与培训。
每经记者于2020年11月中旬来到其宣传的总部所在大楼实地走访时,由于通往其办公楼层的门紧锁,需要刷卡,记者未能进入。
每经记者以维权人身份致电重庆江北区金融办了解情况。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告知,江北区金融办早就驱逐了该公司。
此外,每经记者又探访了权行普惠实业以及权行普惠运营公司的注册地。
每经记者看到,权行普惠实业注册地目前是一片空地。附近居民称,该地此前为一片个人建房,已于2019年下半年被拆除。
权行普惠实业注册地现状 每经记者 张祎 摄
工商信息显示,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注册地址于2020年4月26日发生过变更。其变更前地址位于一栋楼下带商场的写字楼内,目前是一家文印企业在此办公。文印企业工作人员介绍,已在此处办公近两年,不知道“权行普惠”这家公司。附近商家因为入驻时间不一,也表示没听说过“权行普惠”。写字楼物业工作人员表示,此处现在是一家文印企业在租,无法查询到以前企业的租用信息。
权行普惠运营公司变更后的注册地则位于一个商住一体的新楼盘,每经记者实地探访时,该楼盘的主体已经建成,但并未交付使用。对照售楼处沙盘,权行普惠运营公司注册地位于该楼盘中的一栋公寓楼内。楼盘销售人员介绍,这栋公寓里的户型一般只有数十平方米。
那么,”权行普惠“核心经营团队到底去了哪里?
每经记者拨打“权行普惠”公众号公布的官方电话,问是不是”权行普惠“,接电话的人否认后挂断了电话。不久后,记者拨打同一电话问是哪里,接线人员说是“中民壹号(音)”,但也随即挂断了电话。
不过,在众多客户不断维权之后,终于拿到了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于今年1月10日出的一个清退方案。
根据这个清退方案,如果交钱的人选择现金清退,则分4次平均清退,3个月支付一次,也就是要用一年时间才能清退完所交给“权行”的资金。
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而按照当初签署的协议,如果益顺资管没能如期兑付,中民普惠应在益顺资管违约之日起20个工作日内将履约保证金、诚意金直接划转给债权人。
债权人与“权行”方面签署的协议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如今已过去了若干个20日,才获得这份清退方案,至于何时能得到执行,也还是个未知数。
此外,清退方案显示,除了现金清退,客户还可选择债转股,以后按股权收益周期参与项目分红;也可以选择推荐至其他机构、一次性房产清退等。如果选择房产清退,分支机构将到指定地区当场办理相关手续,房子归客户所有,清退金额不足以抵充房屋价款金额的,可选择以分支机构为单位或自由组合拼房并完成清退。
来源:记者调查获得
近日,每经记者向一些债主、加盟商等进行了解,得知只是出了方案,目前他们并没拿到清退款或房产等。至于这个清退方案能否得到执行,一些债主持怀疑态度。
每经记者多次拨打清退方案上所留清退组组长电话,但却无人接听。
“权行普惠”套路起底
套路一:可最低以30%的成本解决债务
那么,“权行普惠”到底是如何帮人解债,以至于有上亿资金被卷入其解债业务呢?
每经记者在调查中获得的“权行普惠”培训资料显示,其宣称的企业愿景是:“让天下没有难以实现的权益”。
“权行普惠”这种实现权益的模式,可最低以30%的成本解决债务,而服务对象既包括出借资金收不回来的人,也包括借了钱还不上的人,即:债权人可以找“权行”代还资金,债务人也可找“权行”代自己向债主偿债,不管是债权人,还是债务人,为解债向“权行”方面支付的费用都是一样的。
“权行普惠”宣传的权益实现方式来源:“权行普惠”宣传资料
1、假设你出借100万,但借款人没还款,“权行普惠”可按以下方式帮忙做代还,即帮助实现你的权益:
1.1如果是分12期(1年)代还出借人100万元,每期还8.3333万元,出借人(或借款人)须缴纳:保证金50万元+咨询服务费10万元=60万元;
1.2如果是分24期(2年)还100万,出借人每月收到权益金4.1666万元。出借人或借款人须缴纳:履约保证金30万元+咨询服务费10万=40万元;
1.3如果是分36期(3年)还100万,出借人每月收到权益金2.7777万元。出借人或借款人须缴纳:履约保证金20万元+咨询服务费10万=30万元;
2、10万元手续费是支付给“权行普惠”,委托其解决债务问题。
3、保证金支付给第三方资金监管公司——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协议约定,若代偿公司完成代偿后,履约保证金归代偿公司深圳益顺资管所有)
4、相关代偿事宜、债权转让事宜是与益顺资管签署《权益转让合同》,由益顺资管公司向出借人代偿其出借的金额,同时,出借人将债权让渡给益顺资管,由益顺资管向借款人追债。益顺资管完成代偿后,最终享有当事人交纳的履约保证金,作为其代偿的服务费。
在每经记者调查的过程中,包含债务人在内的多名当事人告诉表示,“权行”并没有对真实的债务人进行过债务催收。
既然“权行”及其代偿债公司并没有向欠债人进行过催收,那么,代偿债主的资金,就得“权行”方面自掏腰包。
然而,债权人/债务人只需要向“权行”方面交10%服务费+20%~50%履约保证金,就可获得100%的债权/债务金额,这样一来,“权行”方面不是在做亏本生意吗?
但是,从每经记者调查接触到的当事人来看,“权行”方面收取他们服务费和履约保证金后,其代偿方深圳益顺资管并没有按协议进行代偿,大多只代偿了1~2期就停止了兑付,最多的也只代偿了5期。
因此,维权人士认为,“权行”方面让他们交费是真,代偿是假。
● 在整个解债过程中,“权行普惠”还宣称提供“三重保障”:
第一重保障,来自益顺资管公司
益顺资管公司要给解债人的出资(保证金、服务费)给予等额的资产保障,这个保障主要是房产、黄金珠宝、保函、商业承兑汇票等,由出资人任选一种保障方式。也就是出了约定比例的保证金后,有相应的抵押物保障。
第二重保障,来自资金监管公司
如果深圳益顺资管公司没有代还债权/债务金额或者没完全还完,资金监管公司就把履约保证金原路退还付款人。
第三重保障,来自商业保理公司
如果当事人还不放心,可以再付整个欠债金额的3%作为服务费,100万元债金即为3万元服务费,交给商业保理公司,由商业保理公司为深圳益顺资管整个偿还过程作全额的兜底。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当事人认为这些写在合同里的保障条款,无法获得保障。因为每经记者采访到的这些债主及欠债人,除了向“权行普惠”交钱之外,他们说根本没有看到过宣传资料里声称的珠宝、承兑汇票等,“权行普惠”及关联方也没有向他们办理过房产抵押手续。
套路二:完成400万元就可获赠一家“支行”
“权行普惠××支行”“权行普惠××分行”,在这些与银行店招颇为相似的营业网点,为何发展如此迅速?
除了其宣传的帮助别人实现权益(如代偿还别人欠你的债务金额)制度外,每经记者关注到了其针对加盟商的奖金制度。
● “权行普惠”奖励制度:
一、完成任务可开办“支行”
加盟商只要完成400万元的业务任务,就可以获赠一家“支行”,从而可成为“行长”,就能利用“权行普惠”的奖励制度,坐享“支行”的分红。
而实际上,加盟商向“权行普惠”预存10万元,就可以抵100万元任务,只需要再完成300万元业务,并打款30万元咨询服务费给“权行普惠”,即:付出40万元成本后,也能获赠一家“支行”,同时由“权行普惠”赋予10万元经费发放。
二、交钱买级别
“权行普惠”的层级分为所谓的央企、权行总部、支行(或分行)。
一个支行的从业人员又分为:行长、从业经理、合格从业人员、在编从业人员。
实际上,除“在编从业人员”外,其他层级都是用钱向“权行普惠”购买的,交的钱越多,层级就越高,而分红也越多。
他们需要向“权行普惠”交多少钱呢?
“行长”——完成400万元业务任务,或交40万+完成300万元业绩,获赠1家“支行”;
从业经理——缴纳3万元学习费,经考核合格成为从业经理;
合格从业人员——缴纳1万元学习费,成为在职从业人员;
在编从业人员——未参加统一业务培训者,即未交纳培训费。
三、层层分红,级别越高,分红越多
但无论是“行长”还是最基层的“在编从业人员”完成的业绩,都需要向所谓的央企及“权行普惠”总部上交一定比例。
以完成100万元业务任务为例:
1、3万元需上缴机构(也就是其宣称的所谓国企);
2、剩余7万元作为100%:
2.1 10%+12%即15400元为权行总部所得;
2.2 65%即45500元为区县“支行”所得;
3、4.55万元作为100%:
3.1若是行长业务提成就是100%,即4.55万元;
3.2若是从业经理,业务提成40%,即18200元;
3.3若是合格从业人员,提成30%,即13650元;
3.4若是在编从业人员,提成20%,即9100元;
3.5 8%即5600元市场开拓奖励,也就是开办的所属分行的业绩分享奖励。
3.6
2%即1400元为优秀运行年底业绩奖励。当然根据每人的业绩能力,行长会为每人提供最优业务奖金方案。
4、(上述3.5中的8%)5600元作为100%:
4.1 60%即3360元为上述分行经理(即个人)分享业务所得;
4.2 40%即2240元为上属分行分享业务所得。
律师说法:
这种模式一看就是圈套,涉嫌合同诈骗
对于“权行普惠”的盈利和分成模式,四川纵目律师事务所李凌鹏律师表示,表面来看,如果公司业务利润足以支撑这样的分红比例的话,也没违反什么法律问题。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家公司的利润从哪里来?公司有没有向欠债的人催收欠款?
如果没有收回欠款,公司就没有利润来支付各层级的分红。
以目前每经记者调查的情况来看,包含债务人在内的当事人声称“权行普惠”并没有认真调查债权债务的真实性,也没有向债务人进行过催收。李凌鹏律师认为,由此可见其真实目的只是为了合同诈骗。
而其业务模式允许债务人也参与解债,比如:债务人欠债100万元暂时还不上,却要向“权行普惠”缴纳60万元(50%保证金+10%服务费)请求“权行普惠”一年分12期帮忙还债,这明显是圈套。如果债务人有这60万,为何不先还债权人60万?
李凌鹏律师分析认为,如果“权行普惠”并没有对债务人进行催收,也不在意债权债务的真实性,真实目的只是为了进行合同诈骗。其内部管理模式,则和传销“不重产品只重视拉人头”类似。
追踪债权人/债务人的出资流向,每经记者调查中获得的维权人士银行回单显示,其资金流入的账户为权行普惠企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和中民普惠社区服务有限公司。分期偿还权益的主体是深圳益顺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但每经记者发现,上述3家公司均无金融牌照。
而且据启信宝显示的工商资料,益顺资管的经营范围中,更是明确不得从事金融资产管理。
李凌鹏律师介绍,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二十四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构成合同诈骗罪:
没有实际履行能力,以先履行小额合同或者部分履行合同的方法,诱骗对方当事人继续签订和履行合同的;收受对方当事人给付的货物、货款、预付款或者担保财产后逃匿的。
文中提的这些“解债”公司及其关联的资产管理公司,没有实际履行能力,部分履行(只代偿了1-5个月),骗取咨询费和保证金,李凌鹏律师认为已经符合合同诈骗罪的构成要件了。
至于今年1月10日给出的清退方案,李凌鹏律师认为,如果清退方案拖延解决,无法执行,只是缓兵之计的话,不影响它本身是合同诈骗的认定。
“解债”业务已引起监管关注
每经记者于2020年11月中旬在现场调查时看到,在“权行普惠”总部所在办公楼通往其办公室的电梯口斜对面公告栏,江北区打击非法金融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张贴了《警惕债事化解服务
避免失财又增债》的风险预警提示,不过,该提示没有点名“权行普惠”。
每经记者 易望奇 摄
每经记者 易望奇 摄
每经记者以解债人身份拨打了江北区金融办值班电话,工作人员在电话中表示,他们已经联合警方对权行公司进行驱逐,要求其停止经营相关业务,并且搬离江北区。
每经记者还以解债人身份前往江北区公安分局经侦部门报案,恰好遇到了来自贵州的5名受害者在报案。记者现场看到,该公安分局经侦部门已经受理了报案并制作了笔录。
对于“权行普惠”事件的后续进展,每经记者将持续进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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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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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