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走笔】
厕所革命也许是一个时代的早产儿,村民们也许真的不需要一个干净的马桶,他们更需要的是搞钱,然后去城里买房,过城里人的生活。
周鹏飞
春节期间回老家,出村门口,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建筑,朝向东北,与基本南向的村居相比,感觉特别别扭,一问,是新建的公厕。
公厕修建,对于乡村来说是一件德政;拥有抽水马桶和化粪池的现代公厕,相较于过去的旱厕,是历史的进步。国家发动厕所革命,拨钱给每个村庄修一个可以冲水的公厕,每个村如果结合村情修好公厕,修得各有特色,千村千面,倒是美事;如果修得各有古怪,那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问村民为什么要这么修厕所呢?原来是有的村民认为占了他的地;有的村民说厕所朝向正对着他的家门,看着恶心;有的村民说厕所在路口影响风水;修公厕人人欢迎,但是正式修建的时候,却又冒出几十种阻挠的理由;各种交锋和妥协,最后一个奇怪的公厕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成了一座被整个村庄放逐的公共建筑。
这就是湖北乡村“厕所革命”的缩影:政策人人欢迎,落地却变成一个歪瓜裂枣的怪东西,这项德政在乡村中可能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政策效果。修建公共厕所,村民们十分欢迎,修厕所也是项目,要花钱买建筑材料,要请人施工,村民参与其中,好多人都能从中获得小利;但是村民们也排斥公厕,这是五谷轮回之所,谁也不想沾染臭味和肮脏。公厕怎么修得合理和美观,远远不及自家远离它更重要。
报纸将这件事渲染成“厕所革命”。什么是革命?革命就是改朝换代,是用新制度替换旧制度,用新环境覆盖旧环境,用新生活革新旧生活。厕所革命的意义,就是要用现代厕所取代过去农村的旱厕,用整洁卫生的如厕环境取代过去蛆虫横爬的旧环境,让农民们享受到和城市相差不多的现代公厕文明。
我粗略算了一下,一间公厕五万块,全镇八十多个村子,每个村按照五个自然村来算,这笔投资就是2000万元,不是小数。如果不雨露均沾遍撒芝麻,而是集中资源用在一个明星村庄上,可能资金利用效率更高。
一座公厕,其实是最好的经济学常识观测点。亚当·斯密说得好,人性都是自私的,自私是经济发展的起源,正因为人人心中有私欲,渴望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才不断推动社会进步。
我们无须指责村民自私自利,其实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更应该反思的是为何没有利用好人的这种自私自利。
人但凡有目的的行动,都是为了改变现状,之所以要改变现状,一定程度上由于现状具有某种缺憾,自私自利,其实是一种原动力,犹如水流,修渠导引可以灌溉沃野,任其自然反而会洪水滔天。
厕所革命也许是一个时代的早产儿,村民们也许真的不需要一个干净的马桶,他们更需要的是搞钱、搞钱、搞钱,然后去城里买房,过城里人的生活。那才是他们心目中的现代化康庄大道。
通过一点点拨款,修个公厕,让村民生活略微改善,在村民来看,这是国家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修好后各自分账,然后扔下一个谁也不喜欢的公厕在那里,任时光淘汰。
整治村庄环境,提升文明水平,留住村庄,留住乡愁,这是一件高尚的事,也是一项伟业。但是,它的投资量也异常惊人,如果不从人性本私的角度出发,不顺应农民心目中的城市化现代化理想去做,可能真的只能广种薄收,收效甚微。
乡村振兴工作不能光靠乡愁和情怀,乡村振兴必须尊重农民拥抱现代富足生活的欲望和资源投入的经济性。以我的陋见,让绝大多数农民出村进城,变成城里人,让那些自然条件不足和地理位置偏僻的村庄变空、变荒,顺着这个潮流去推动城镇化,然后再回过头来,对经受住淘汰和冲击的村庄进行集中整理和投资,既顺乎民心民意,又做到政策资金弹不虚发,也许更好!
(作者系武汉文化学者)
(李佳佳 HN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