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清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去学校报名之前,母亲反复叮嘱:“记到,你的名字叫白雪英,老师问你就报这个名字。”“好的,我记到了。”
到了学校,老师问:“你叫啥子名字?”,她不假思索地答道:“白雪清。”那时,正是解放初期,兄弟姊妹一大堆,没有人在意她的名字错了一个字,只要有一个代号就行了。从此,她就叫白雪清了。
读完初中时,家里要拿出两分钱来买盐都困难。穷,阻断了她靠读书改变命运的梦想。但她内心深处回荡着一种声音:我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绝对不能窝在家里一辈!
那时,初中生也算是小知识分子了。国家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乡镇一级政府部门严重缺少识文断字的人。凭着一股闯劲,她就跑到安阜乡政府找活路做,不想竟然得到领导的赏识,成为乡政府一名临时工。
白雪清非常珍惜这一难得的机会。她个子不高,两条乌黑的粗辫子衬着红扑扑的小脸,十分的乖巧可人。在乡政府的日子里,她做过粮食仓库的收粮员、参加过四清运动,更多的时候是在乡政府打杂,既能写写画画又能跑上跑下,甚至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尽管在领导眼中是本份又能干的小姑娘,由于政策原因,白雪清转正的事情遥遥无期,不能转成吃商品粮的户口。
有一天,乡政府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是成都建筑工程局来安阜乡招工的。白雪清眼睛一亮:“我要去,我要去!”招工的人看着这个娇小的姑娘说:“做建筑是很苦的,你不合适。”然后没有再搭理她,径直到乡政府办公室找徐主任,留下她楞在原地发呆。
白雪清回过神,不管不顾地冲进徐主任办公室大声说:“徐主任,我要去他们那里工作!”徐主任很喜欢白雪清的机灵和勤快,也知道她有跳出农门的志向。沉思片刻以后,对招工的人说:“我们乡里只推荐一个人,就这个小姑娘,其他没有可推荐的人!”
招工的人面面相觑觑,决定向建工局领导汇报。“安阜乡推荐一个女娃娃,初中毕业,可不可以招?”那人诚惶诚恐地问,电话那头倒也爽快:“可以,招吧。”
命运就此转向。这一年是1965年,白雪清18岁。在走进成都建工的建筑公司之前,她连“建筑”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离开农村,天是那样的蓝,空气也是甜的,见到的每个都像是亲人。白雪清眼里就不再有“苦”的事了。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工作,白雪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轻慢。
她的工作的热情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对待服务对象,她是一腔菩萨心肠。
白雪清每天七点半准时到单位,热水扫地,准备一天的工作。一天来了一位老大娘,说要找白大姐。离八点钟上班还有一些时间,白雪清的卫生还没有打扫完:“你找白大姐有什么事啊?”老人家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老人家是崇庆县太平场的人,儿子在这个建筑公司里当工人,老人家嫌儿子每月给她的钱少,就来公司里问儿子的工资究竟是多少。
打扫完卫生,也了解了老人家的心思,正好是八点钟。白雪清坐到自己的办公位,笑着说:“大娘,我就是白大姐。你的事我清楚了,你不要着急。你儿子的事情我很了解,他每个月工资是32块,要给老婆和两个娃娃20块,还要给你10块,他手头只留2块零花钱。”白雪清宽慰老人家:“您老放心,等他把儿女供到二十岁,他必须得多给你一些钱,如果他不给,你来找我,我直接在他工资上宰来给您!”老人家听后就不作声了,不知道儿子比自己还穷,默默地起身走了。
很多老大难工作都交给她去做,本着对人不对事的原则,自然要得罪人。因为心底无私,她就会理直气壮地对一些人的语言攻击给予坚决回击。于她也成了公司里最“会”骂人的人。
公司分配福利房时,以身份、级别依据选择楼层。一名工人只能分到七楼,但他想要四楼。白雪清说,我可以把自己分到的四楼与他的七楼对换。那人不但不感激,还得寸进尺,要求以七楼的单价来结算四楼的房价。没有得到满足,那人就跳起脚骂白雪清是X婆娘。这可惹恼了白雪清,她立马火力全开:你不是婆娘生的,是大姑娘生的?如果是大姑娘生的那你是啥子东西?她不带一个脏字的骂,那人招架不住,跑到公司经理那里去告状。白雪清被经理叫到办公室问明原委后,把那人留下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训:“你个蠢货,自己无理取闹不说,还敢跟她吵架,你就是长十张嘴也骂不过她!”
有几次,经理都虚心向白雪清请教“骂人的艺术”。经白雪清一通指点,经理自信地投入了一场实战,结果也只骂出了一句:“你个大胖子,胖得肚皮上的肉一圈一圈的!”这已经算他的最好战绩了……
几十年光阴犹如白驹过隙。白雪清从跑腿的小办事员到公司科长、部长,最后在公司工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休。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去干到70岁才回到安阜老家安享晚年。
她觉得这辈子活得很成功。靠自己成功地跳跃了农门,事业一路顺风顺水。管理过物资也管过人事,没有贪过公家一根针,没有收过工人一分钱,坦坦荡荡,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清清白白。现在拿着几千元的退休金,安安稳稳地回到安阜老家过着舒坦的小日子。
回望走过的路,她相信,心想事成便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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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丽亚 HN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