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纽约州长瞒报养老院死亡人数 看美国养老院问题

作者： 鞠川阳子

美国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最近很倒霉，自从隐瞒纽约州养老院新冠肺炎死亡人数被曝光以来，他成了众矢之的，跌落神坛。

他本来是2020年最出名的美国抗疫英雄，最早站出来反抗特朗普的谎言和故意隐瞒新冠疫情的严重性，当时纽约是重灾区，最高感染和死亡数吓坏了其他州，各州都下令禁止纽约人入境。他带领纽约州独立制定和实施了有效的抗疫计划和行政命令，快速地控制了疫情的传播，避免了更多的死亡，成为其他州的学习典范。

科莫州长的强势果断，有勇有谋的领导力受到了广泛的认可，让他一度成为闪耀的民主党之星，甚至很多人希望他出山竞选总统，而现在不仅纽约州立案调查他，就连民主党也踢开他，要求他道歉并辞职。他到底瞒报了多少呢？2021年1月纽约州卫生署发布的数据显示，养老院里的新冠肺炎死亡人数是8500人。

引起众怒的不仅是瞒报养老院死亡人数的问题，纽约州首席检察官詹姆士发布了一份长达76页的调查报告称，住在养老院的老人们受到了健康危害和福祉的侵害，面对这个危险的传染病，养老院根本未能保护这个高危人群。

她直接指出了几个主要问题，包括因为养老院是群体共同居住的设施，空间共用，在原始设计上都没有做隔离的空间准备，这导致感染了新冠肺炎的老人和未感染的混住在一起，造成更多的人被感染和死亡；因为养老院员工短缺，被检测阳性的工作人员仍被要求继续工作，导致病毒的加速传染和扩散；再加上因为医院的病床严重不足，除了在公园里建帐篷医院，纽约州还规定并要求养老院接受（不得拒收）正处在恢复期的新冠肺炎患者（大家都知道他们仍是病毒携带者），报告称有超过9000名这样的病人被安置在各养老院里，由这些病人带给养老院的加速传染和死亡人数还有待调查。

该报告还特别指出，科莫州长坚持由养老院自主决定，是否向纽约州卫生署申告自己的设施并没有设备和能力护理已经感染的新冠肺炎患者。这些都导致了纽约州养老院里的老人成了无辜的最弱势的受害人群，孤立无援，他们不仅遭受了健康上的损害，还有精神上的痛苦，因为隔离政策规定，养老院全部禁止家属探访，这些老人孤独地死在养老院里。愤怒的家属们要求政府给去世的老人讨回公道。

笔者认为，这一事件已经把纽约州养老院的设施设备、医疗和护理服务、监管和维护老人福祉等方面长期存在的问题都暴露无遗，政府已经无法再回避这些关键性的基本问题：养老院行业是否可以放手不管？是否可以完全交给私营投资者？养老院里老人的权利、健康和福祉到底该由谁维护和负责？

纽约州有约620家养老院（这里是指老人长期居住的设施，不包括日间护理所和短期疗养型的设施），养老院的硬件设施状况和医疗护理服务水平参差不齐，主要是由投资者根据自己的资金情况自行配置设备和提供服务，笔者参观过很多类型的养老院，中低端的多是租赁或购买旧的简易公寓，改装内部，配置基本的病床和轮椅等，并无真正的常驻医生或护士，即使是高端的养老院也没配置医疗设备或常驻医生，老人生病了会被送到就近的医院。

早在2020年初疫情刚刚暴发时，美国养老院就成为重灾之地，媒体聚焦养老院的简陋设备配置问题，指出养老院没有医疗级别的配备完全不可能应付这样的高传染性流行病，会有大量的死亡。但是因为这些养老院都是私营的，没人回复这样的指责，政府也就避而不谈，养老院里居住的老人们成了孤立无援的群体，结果这么多老人死亡了大家才重视这个问题。这次纽约州长瞒报养老院死亡人数事件只是一根火柴，终于点燃了大众的愤怒之火。

上述报告也严厉指责了养老院医护人员短缺的问题，其实美国劳工部每年都发出警告称，医护人员短缺问题日益加剧，并预测需要增加1100万才能阻止护士短缺问题继续恶化，而且在疫情发生之前就曾预警没有足够的医护人员应付大规模流行病。加上2020年更多的医护人员辞职和死亡，这让医护人员短缺问题更加严峻，所以就出现了即使医护人员被查出已经感染了新冠肺炎，仍被要求继续工作的现象。这显然造成了恶行循环，感染者继续传播给其他健康人群，从而引发了更多的死亡。

不仅在美国，养老院工作人员短缺问题在日本也存在，为什么？低薪且高强度的工作量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日本劳动人口每年减少更加剧了这个短缺状况。这是个没有快速解决方法的难题，但是因为工作人员短缺而引起的服务质量差、伤亡事故和虐待事件增加，是刻不容缓的社会问题。

很多人觉得美国人亲情淡薄，年轻人不太在乎老人的去世，其实大多数人的家庭观念还是很强的，特别是有传统宗教信仰的人群一般同父母有紧密的联系，节假日探望和祖孙团聚都同亚洲家庭一样。因为疫情期间实施的隔离政策，所有养老院执行了隔离令并禁止亲属探访的规定（日本的养老院也是同样），感染去世的老人都是孤独地死亡，没有家人的陪伴，所以造成逝者家人们感觉愧疚和双重的悲伤。

上述报告所指出的养老院设备和工作人员短缺的问题并不新鲜，是个众所周知的老问题，这次的问题曝光就能够引起政府的重视和行动吗？有可预见而且可行的解决方案吗？

笔者认为仍然路途遥远。因为美国各州的经济状况不同而且各自为政，这完全要看各州是否看重这些养老院问题，是否会真的采取行动，怎样研究和设计解决方案。有数据称到2020年12月居住在养老院的老人总数占美国总人口的1%，即约3280万人，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对于中下阶层的大众，养老院是每个人最后的驿站，是关系到每个人的民生问题，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只有他们去推动政府才会行动，简明地说就是选民和选票的博弈。

而政府能够多大程度上管理和监督养老院的投资者，有多大的话语权？特别是在谈到如果要求养老院都提高硬件水平和配置一定标准的医疗设备，增加医护人员，这就是要求投资者增加投资的问题了，肯定会受到投资者的抵触。既要维护老人福祉又要照顾到养老院利益，政府如何平衡？这还是要先明确一个基本问题，养老院行业是否可以完全私营，是否有其他的新模式可以考虑？怎样提高政府对养老院的话语权？

笔者认为如同美国的医改一样，养老院的改革是个长期和难缠的问题，只有当政府真正下决心从基础改革，通过专业的团队研究和设计，协调和平衡各方权益，才可能有所突破。笔者将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拭目以待。希望逝者安息，养老院的老人们的福祉得到维护和提高。

（作者系日本养老产业专家、阳子企业管理咨询公司总裁）

（董云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