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条船的搁浅,151岁的苏伊士运河再次成为了全球焦点。从英法明争暗抢到数次战火纷飞,从泥沙掩盖到外力关停,“黄金水道”名号的由来坎坷不断。
在这条193公里的人工运河里,藏着埃及经济的崛起,藏着地中海命运的变迁,也藏着无数商品漂洋过海的故事。
一夫当关
17米,当地时间3月27日,在全球的翘首以盼下,“长赐”号在苏伊士运河搁浅数日后终于移动,通航希望在即。
苏伊士运河上一次霸占全球新闻头条还是在六年前。2015年8月6日,工期12个月,耗资约85亿美元的新苏伊士运河正式开通。
此后,北起塞得港,南至苏伊士城,连接地中海与红海,长达193公里的苏伊士运河拥有了新的一段平行河道,再加上原有河道的拓宽与加深,通航效率由此大幅提升。
“埃及献给世界的礼物”“埃及的奇迹”“埃及创造历史”,当天的新闻头条对于这条黄金水道不吝溢美之词。但没有人会料到,即便已经加宽加深,苏伊士运河仍会在六年后被一艘船彻底“卡死”,陷入瘫痪状态超过100小时。
截至北京时间3月28日,横躺在河道的“长赐”号仍未脱困。“这是有史以来在苏伊士运河搁浅的最大型船只,”美国海事历史学家梅尔科利亚诺称。
但不是第一次。自2015年竣工以来,苏伊士运河上的搁浅事故不少。比如2016年2月25日,一艘名为NEW KATERINA的CAPESIZE型散货船在南下通过苏伊士运河时在航道搁浅;2个月后,一艘名为153514DWT的大型集装箱船搁浅并造成运河停航,8条船舶被迫滞留。
最近一次搁浅事故则发生在去年11月26日,一艘名为Al-Muraykh的超大型集装箱船在苏伊士运河搁浅,阻拦其他南向行驶船舶超过5小时。
眼下,危机不止8条船和5小时这么简单。在27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苏伊士运河管理局主席乌萨马·拉比耶表示,目前运河上有321艘船只等待通航。
即便只能被迫等待,暂时也没有船打算绕道,毕竟若绕行好望角,意味着从亚洲到欧洲的航程增加大约两周。以此次“长赐”号前往荷兰的行程为例,货船以12节的速度从苏伊士运河开往阿姆斯特丹约需12天,而绕道南非好望角则需41天,航程增加约1万公里,额外花费7百万兰特。
显而易见的二选一抉择,正是苏伊士运河成为全球“黄金水道”的奥秘。
“摇钱树”
位于埃及北部,贯通欧亚非三大洲,苏伊士运河是大西洋(600558,股吧)、印度洋之间的最快捷通道,在其连接之下,与绕道非洲好望角相比,从欧洲大西洋沿岸各国到印度洋可缩短5500-8000公里,从地中海各国到印度洋可缩短8000-10000公里。
从地理条件来看,苏伊士运河所处地区为苏伊士湾与红海之间的地质断层,为细长平坦的沙漠地带,为人工运河的开凿奠定了天然的基础。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之下,苏伊士运河成了埃及最大的“摇钱树”。“对埃及来说,这是一个巨大成就,它将为埃及带来多方面的经济效益和就业机会,”埃及经济学家菲克里·菲基指出。
如今,全世界22%的集装箱从苏伊士运河通过,约占全球贸易的10%。与旅游业、石油和侨汇一起,苏伊士运河正式成了埃及经济的四大支柱。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余国庆表示,苏伊士运河对埃及来说很重要,一方面,苏伊士运河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每年收入很稳定,并且近年来一直稳步上升;另一方面,苏伊士运河也是埃及可以进行战略影响的工程,比如借此来调节与一些国家的关系。
在2015年新运河开通时,埃及政府还定下了新的目标:到2023年,预计通过运河的商船数量将从目前日均49艘增至97艘,运河年收入将从目前的53亿美元增加到132亿美元。
如其所料,苏伊士运河的“吸金”能力与日俱增。即便是在疫情冲击全球贸易的情况下,2020年全年苏伊士运河通过船舶总数达18829艘次、约11.7亿吨,以吨位计,创造了历史第二高;苏伊士运河管理局全年总收入约56.1亿美元,为历史第三高。
明争暗抢
流金淌银也只是最近几十年,在通航后的一个多世纪里,苏伊士运河几乎都在或有形、或无形的炮火声中度过。
多方面的地利之下,使得人类早在4000多年前就对开凿这样一条运河蠢蠢欲动了。在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记载里,在至迟公元前19世纪中期开始,埃及第十二王朝的塞努斯勒特三世(Senusret III)就试图凿通一条连接红海与尼罗河的运河。这条河的南段与当今的苏伊士运河大致重合,被古典史学家称为“法老运河”。
在两千年风沙的吹拂下,法老运河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而伴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以及蒸汽机动力的普及,绕道好望角和合恩角的非洲航线成了全球贸易的重心,再加上埃及的没落,这条运河的价值也黯然失色。
转折发生在19世纪中期,在时任埃及统治者穆罕默德·阿里的同意下,法国联合埃及政府,共同组建了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并于1859年正式开土动工。十年间,220万人参与,埃及政府财力耗尽、债务高企,在史无前例的代价下,苏伊士运河于1869年11月18日正式通航。
但纷争也就此展开,根据法国与埃及的“优惠状”,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承担运河工程费用,埃及免费提供土地,从运河开通之日起99年内,每年盈利的70%归环球公司,15%归埃及政府,其余10%分属创始会员。而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52%的股票在法国资本家手中。
这意味着,苏伊士运河的实际控制权及巨额利润都被法国掌控,这让另一殖民大国英国眼红不已,毕竟后者与远东的贸易往来极为密切。
为了抓住这条生命线,英国通过购买国际苏伊士运河公司股票的方式,一步步跃升为大股东,并于1882年出兵占领埃及,彻底将其据为己有。在这条生命线的加持下,英国的全球贸易之路一帆风顺。
直至74年后,苏伊士运河才被埃及收归国有。然后,之后中东战争爆发,苏伊士运河有成了埃及、以色列对峙的前线,一度被关闭了八年之久,1975年才重新开放。
此后,大战熄火,石油输出在波斯湾兴起,苏伊士运河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据苏伊士运河管理局统计,自1975年6月到2000年6月,苏伊士运河共为埃及征收的船只过境费达300亿美元,是自1869年11月正式建成启用到1969年6月因中东战争而关闭的近百年间过境费收入总和的6倍。
危机四伏
眼下,“长赐”号的搁浅横在苏伊士运河的的吸金路上。据乌萨马·拉比耶表示,因搁浅事故,苏伊士运河每日损失高达1400万美元的收入。
这一幕似曾相识。2004年,利比尼亚运油轮“热带光辉”号因操作系统故障搁浅,导致苏伊士运河关闭三天,约70艘轮船滞留在运河两端,运河每天损失约达790万美元,成为中东战争后30年来最严重的停航。
接二连三的搁浅事故发出了警告:即便已多次加深拓宽,但日益庞大的货轮对于苏伊士运河仍然是不定时炸弹。
余国庆坦言,总体来说,埃及对于突发事故的应对还是明显不足,这可能会影响到埃及在国际上的信誉,包括在货运市场、保险市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验,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处理好这次事故。
而对于这条黄金水道而言,搁浅在吸金路上的不止巨型轮船,还有阴晴不定的油价。卡内基中东中心高级研究员、埃及经济报告的作者耶齐德·萨伊格说:“油价下跌的那一刻,任何能多负担一周时间的人都会去南非转转,并从更便宜的石油中受益。现在,埃及充其量能做的就是保持平衡。”
为了招徕客户,苏伊士运河管理局去年曾宣布,从2020年12月1日到2021年5月31日期间,给予部分大型油船通航费半价的优惠。
“短期内,此次搁浅事故不会对全球贸易格局产生影响,市场有一定的生产库存和商业库存,不会因为这一个事件就调整供应链和产业链,但是长期的确可能会有影响,如果老是出现问题,并且每次出现问题就发生长时间的堵塞,运河的使用者可能就需要想办法重新布局产业结构。”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坦言。
更值得警惕的是,苏伊士运河的替代方案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比如中欧班列、北极航线。俄罗斯媒体就称,北极航线提供了连接欧洲和亚洲最短的海上路线,从摩尔曼斯克走北极航线到日本需要5770英里,而走苏伊士运河需要12840英里。
不过,余国庆认为,目前常规的航运不会因为这次事故而调整航线,因为这会是一个系统性工程。短期来看,还没有完全替代苏伊士运河的现实可能性,只能说长远来看,可能会有替代的考虑。
北京商报记者 陶凤 汤艺甜
(王治强 HF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