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篇央行的工作论文《关于我国人口转型的认识和应对之策》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该论文认为应该全面放开和鼓励生育，并且提出了各种配套的政策建议，其中“重视理工科教育，东南亚国家掉入中等收入陷阱原因之一是文科生太多”的建议更是引发了文理科孰优孰劣的激烈讨论。
与这篇论文相伴的是“鸡娃剧”《小舍得》的热播，新一代家长为孩子教育投入种种“顺”与“不顺”，边际收益不断递减但是投入却不断加强的被迫无奈。过去讲生孩子是母亲鬼门关上走一道，现在看养孩子是全家鬼门关上一直走了。我们不能说“小舍得”就代表了中国当下家庭生活的全部，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不存在生育率大幅度下降的危机。我们应该看到因为畏惧《小舍得》般“鸡娃”的悲催遭遇，部分年轻人生育动力不足，选择“及时行乐”所带来的更多问题。
你是宁愿在一年后得到1000元还是在一年零一个月后得到1100元呢？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选择在13个月后得到1100元。这是有意义的，因为其他地方不会有10%的月息。这利息远远弥补了你多等一个月会冒的风险。
那么我们把问题的时间缩短一下，你是宁愿今天拿到1000元，还是一个月后拿到1100元呢？实证的结果是大多数人会今天拿到1000元。在以上两种情形下你同样都是必须多坚持一个月，为了多得100块。在第一种情形下，既然已经等了一年，也可以再多等一个月。在第二种情形下则不是。随着时间长度的不同，人们的决定是不一致的。社会科学里称这一现象为“双曲贴现”，简单说，一个决定离现在越近，那么“情感利息”就越多。
双曲贴现是行为经济学里的一种时间偏好，并且在经济学，心理学等行为科学实验中得到了广泛的数据支持，简单来说，具有双曲贴现的人更加看重当下的享受，而且会出现计划和行为不一致的情况，比如说今天计划好明天开始减肥，然而第二天又不想动了，贴现因子越小，情况越严重。一般来说，生育是一种纯粹利他性活动，所以父母关心孩子的终生幸福，“鸡娃”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而不是父母的角度去爱孩子。笔者通过把双曲贴现引入父母对孩子具有纯粹利他性的经济学模型之中，结果发现，双曲贴现会降低家庭生育率、同时增加父母对孩子人力资本投资，以及增加青年时期的消费水平。
双曲贴现问题通常有两个结果：一个是通过逆向归纳得出的时间一致性结果；一个是在初期最大化效用并且不改变初期决策的承诺性结果。如果行为主体足够聪明，能够预见到未来的处境，从未来的最优决策倒推当下的最优决策，那么计划就不会被改变，表现出时间一致性。笔者的研究表明，虽然双曲贴现的两个结果对正常贴现的偏离有相同的方向，但是时间一致性结果的偏离幅度要大于承诺性结果。简单说，具体在生育率问题上，如果把时间一致性结果理解为现实生育率，把承诺性结果理解为意愿生育率，双曲贴现的理论含义是现实生育率会低于意愿生育率。通俗点讲，如果大家看到生娃之后没有天伦之乐，没有家庭和睦，只有“鸡娃”和“孤独终老”，那么就会选择“乐在当下”，当然也可能是等等看，等条件好了再生孩子。这当然是人所共知的简单事实，但却也是数学模型展现的冰冷事实。
如果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通过观察他人家庭生活的方式实现了预见自己未来的生活，从而做出时间一致性结果，又或者年轻人更加注重当下的享受，使得双曲贴现因子下降，都会导致实际中的生育率下降。另外，贴现因子下降也会增加年轻人的消费倾向，近年来消费主义盛行，不少年轻人甚至贷款消费。理解我国生育率的下降、父母对孩子教育投资的上升，以及年轻人的超前消费等现象必须要认识到“双曲贴现”的根本作用。
从政策建议来讲，必然是要增加公立托儿所和幼儿园等方式降低养育成本，特别是普及高中，至少也要在短期内大幅度高中升学率。另外就是提高年轻人的贴现因子，简单来说，就是要培养年轻人的耐心，要对诱导年轻人尤其是未成年人消费的各种商业广告进行全面打击，让年轻人能够对消费主义说不，打击校园里的消费攀比之风，鼓励年轻人多学知识、学本领。当然如果要提高年轻人的贴现因子，又必须要大幅度增加教育医疗等的公共服务投入。
央行的工作论文主动关注对生育率下滑代表了经济部门的忧虑，这种忧虑本质上是对经济增长乏力的忧虑，但是鼓励理工科教育的建议并没有说到点子上，Murphy等人经典论文“The Allocation of Talent： Implications for Growth”早就指出，经济增长由创造性活动来推动，并且被寻租活动拖累。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多少人学文科、多少人学理科，而是最有才华的那批人里有多少人在从事创造性活动。但是要鼓励人们从事创造性的活动，那就必须要提高年轻人的“贴现因子”，我们转了一圈，其实又回来了。
（马金露 HF120）
加载中,请稍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