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与工业化

【想入非非】

今天走出国门的网络小说，也普遍学习了金庸小说中吸引人的“制造爽点”。

蔡非

网上著名的“工业党”大V，马前卒曾经对金庸武侠小说有个比较有趣的看法：表面上是反映农业时代的作品，但是基本两个设定却完全超越了时代。

一，与传统农业社会平行的武侠世界，有另一套组织，另一套道德伦理。武侠世界的大侠们，不怎么理睬官府和皇帝，他们追求的不是世俗成功，而是武林中的地位。

二，大多数门派会同时招收男女弟子，在门派内部，青少年们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世界，主要精力用来学习和社交，竞争门派内部的地位和资源。

所以这样分析就清楚了，金庸小说的“新颖”其实是表现了一个“进行中”的工业化社会。

在这个社会中，虽然大多数人还生活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下，但已经有一部分人掌握了新知识（武功），形成了传授新知识的教育体系（门派）。年轻人可以从很低的起点出发，通过学习新知识，穿越了工业时代和农业时代的界限，他们也不再在传统社会的“士农工商”社会等级秩序之内。

我还补充个第三条，从真实历史来看，其实“武侠江湖”这个设定本身也是超越时代的。

一，金庸小说中，福建的福威镖局被灭门，不出几天已经传得整个江湖都知晓。要知道在农业时代，最迅速的信息传递——驿递系统，也不过是日行三百里到四百里，通常还只用来传播十万火急的军事情报上。

金庸小说中的武林门派，是怎么能拥有一个跨省的情报传递系统的?

二，“走江湖”本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少侠游走江湖往往不带随从，一人一马轻松自在。但其实马是一种非常娇惯的生物。急速奔跑后，马身上会大汗淋漓，如果不擦干身体就喝凉水的话，马会拉肚子，第二天可能就会发烧，很可能很快就死去了。

所以单人骑马上路的话，其实是很考验能力的事。你必须每天花费时间去照顾马，你能想象让小龙女每晚去清理马屁股么？

三，住店也不容易，很多小说里经常讲少侠们到了镇上，“点一间上房”。但研究历代旅馆发展史，除了少数时代和少数景点以外，根本就没有“分档次的干净客栈”这回事。

所以现实中的行走江湖，最好还是学习小龙女，在树上挂根绳子睡觉。这才是最干净和环保的。

能构成统一的“武侠江湖”的技术准备（通信），物质基础（交通工具），与相关服务业（旅馆服务），在农业时代基本不具备，或者只是昙花一现的零星存在。

金庸笔下的武侠江湖社会，其实更多借鉴的是20世纪的中国而非传统中国。本质上架构在现实社会的基础上，字里行间表达的是20世纪的价值观（如郭靖的爱国，令狐冲的自由主义），所以才得到20世纪青年们的热烈欢迎。

到了21世纪，中国国情发生变化，从一个城镇化不到50%的农业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手机上网已经普及，时代内核发生了转变，于是金庸小说对年轻人的影响也逐渐被取代。

70后、80后曾经会用“华山论剑”做标题，来写一篇讨论股票的财经文章。会用“XX行业中的少林武当”来形容行业领先企业。

00后10后呢？他们会把开会时领导坐的关键位置，叫做C位（来源于手机游戏英雄联盟），把上班奋斗叫做“升级打怪”。

今天走出国门的网络小说，也普遍学习了金庸小说中吸引人的“制造爽点”，能用更快的节奏和更高的频率表达出来。

网络小说，手机游戏，就这样占据了(曾经属于金庸的)年轻人的精神空间。

（作者系武汉历史文化学者）

（李显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