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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丨21世纪经济报道（ID：jjbd21）
作 者丨郑青亭
编 辑丨李莹亮
当地时间8月30日，美国五角大楼宣布，美军已完成从阿富汗撤出的任务。
这标志着长达20年的阿富汗战争以塔利班重新掌权划上句号。
塔利班发言人优素福（Qari Yusuf）说，“最后一名美国士兵已经离开喀布尔机场，我们的国家获得了完全独立。”
但正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要让饱受战争蹂躏的阿富汗实现和平稳定，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争取国际社会承认，塔利班自夺权以来一直努力展现温和一面，不仅承诺要组建包容性政府，还宣布贩毒、制毒将是严重犯罪行为。
当前，阿富汗约占世界非法鸦片制剂出口的80%，阿富汗GDP中的20%-30%的经济产值来自毒品生产与贩运，约75%的阿富汗成年劳动力从事毒品制贩相关产业。一些西方政府称，该国的鸦片生产和出口主要集中在塔利班控制的地区，塔利班一直通过对鸦片生产“征税”支撑其活动。
根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的报告，阿富汗2017年的罂粟种植面积约为32.8万公顷，创下历史最高纪录，过去四年平均种植约为25万公顷，大约是1990年代中期水平的四倍。罂粟是制取鸦片和海洛因的主要原料。
根据美国阿富汗问题特别监察长2018年的一份报告，在2002年至2017年期间，美国在根除阿富汗罂粟贸易问题上累计花费约86亿美元，包括付钱给农民种植小麦或藏红花、投资交通设施以及在农作物上喷洒落叶剂和轰炸精炼设施。但结果是，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不减反增。
阿富汗如何成为全球最大“毒品之国”？
在美驻军期间，毒品为何屡禁不止？
重掌政权后，塔利班能否真正实现禁毒？
针对这些问题，陕西师范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研究员李昕玮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的专访。
李昕玮指出，塔利班确实有意愿让阿富汗成为无毒国家，这将有助于塔利班获得国际社会承认，为建立政权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并为获得国际援助奠定基础，从而缓解阿富汗严峻的经济形势和民生困难。
但她强调，阿富汗毒品问题不在于政权的禁毒决心有多大，而是连年战乱使阿富汗的正常经济体系几乎被摧毁殆尽。
“如果阿富汗局势无法被塔利班控制，塔利班不能在短期内建立包容性政府，恢复社会经济秩序，解决民生问题的话，其‘无毒国家’承诺将变为一纸空文。”
阿富汗毒品形势严峻复杂
21世纪：请简要介绍一下阿富汗毒品问题的现状。
李昕玮：根据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及阿富汗禁毒部于2021年4月公布的最新数据，2020年阿富汗罂粟种植面积为22.4万公顷，与2019年相比增加了37%，除东部地区之外，阿富汗南部、西部、中部和北部地区的罂粟种植面积都有所增加，其中南部地区增幅最大。无罂粟种植省份数量从13个降至12个，卡皮萨省重新出现大量罂粟种植。
在鸦片产量方面，尽管由于2019年受到旱灾等自然灾害的影响导致鸦片产量下降，但仍然常年维持较高水平，阿富汗国内实际上储藏了大量尚未流入市场的鸦片，导致阿富汗鸦片的总储藏量达到较高数值。
在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对阿富汗毒品产量所做的评估中，特别指出并未将阿富汗的鸦片产量全部转换为海洛因产量，因为存在大量的鸦片存货。同时由于鸦片总储藏量高，使阿富汗鸦片价格下跌。
除了鸦片和大麻类毒品的生产和贩运问题外，合成毒品的生产、贩运和滥用在阿富汗也开始凸显，使阿富汗毒情更为复杂。根据阿富汗禁毒部公布的信息，该国境内已经发现有合成毒品生产案例，主要集中于赫拉特地区及阿富汗－中亚边境地区。同时，有包括麻黄碱在内的用于制造合成毒品的前体物资流入该国。
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21世纪：阿富汗是如何成为全球毒源地的？
李昕玮：阿富汗成为全球性毒源地的过程其实是伴随着国际和地区形势变化而发生的。
阿富汗并非从古至今便是毒品生产国，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中，鸦片并未成为阿富汗的主要“特产”，也没有成为全球关注的问题。阿富汗成为全球毒品问题中心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从外因来看，阿富汗毒品问题是美苏在冷战期间大国博弈的副产品和牺牲品。首先是美国在战后建构全球禁毒体系的过程中忽视了阿富汗的利益，使阿富汗失去了成为合法鸦片生产国的机会；其次是苏联入侵阿富汗开启了持续至今的战乱，直接将毒品问题带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以毒品制贩为核心的“战争经济”成为了阿富汗经济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内因来看，阿富汗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毒品制贩链条，从最底层的罂粟种植农到毒品制贩组织头目，再到政府腐败官员、塔利班等武装组织、地方民兵等都是毒品制贩链条上的一环。在持续战乱环境下，最底层的罂粟种植农被鸦片商等用高利贷等手段盘剥，无法摆脱罂粟种植产业，甚至将鸦片看做是抵御战乱风险的工具。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认为，截至2020年，相当于阿富汗GDP中的20%－30%的经济产值来自于毒品生产与贩运，约75%的阿富汗成年劳动力从事毒品制贩相关产业。
毒品制贩成民众“生计”
21世纪：在美国在阿富汗驻军的20年中，阿富汗的毒品问题为何也没有得到解决？
李昕玮：美国在阿富汗驻军的20年中，毒品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根本原因是美国没有也无力在阿富汗建立正常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秩序。阿富汗的GDP依靠外来驻军的消费及货物运输等拉动，而并未发展起本国独立的农业和工业体系。由于农村的农田水利设施没有得到改善，农民无法摆脱靠天吃饭的命运，只能种植罂粟这种“懒人庄稼”来维持生计。
同时，在美国驻军期间，阿富汗虽然形式上进行了所谓民主选举，但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部族和家族以及传统宗教领袖的治理体系，尤其在农村地区，同过去的几十年相比没有得到任何改变。这导致阿富汗农村地区无法建立有效的现代化治理体系，而毒品制贩已经是大批阿富汗人赖以生存的“生计”，禁毒无法真正落实就在于此。
另外，美国驻军期间的关注点在于打击塔利班和所谓的“反恐行动”，禁毒并非其工作重点，为了反恐任务可以与部分从事毒品制贩的地方实权人物合作，也使美国驻军期间禁毒成为一纸空文的重要原因。
塔利班能否禁毒不在于意愿
21世纪：塔利班上台后，他们是否有足够意愿兑现让阿富汗成为无毒国家的承诺？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克服哪些挑战？
李昕玮：塔利班上台后，其兑现阿富汗成为无毒国家的意愿应当是存在的。
首先，塔利班急于获得国际承认，为建立政权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并为获得国际援助奠定基础，从而缓解阿富汗严峻的经济形势和民生困难。
第二，在塔利班上一次执政期间就曾经发布过“禁毒令”，使当年度阿富汗的鸦片产量降为接近零的水平。虽然关于塔利班上一次执政期间发布禁毒令的原因众说纷纭，但至少曾经做到过这一点。这一次塔利班进入喀布尔，当务之急是建立具有合法性、受到国内外承认的政府，禁毒承诺是争取国外承认的重要条件，尤其是争取深受阿富汗毒品问题影响的俄罗斯承认。
但是，若塔利班不能在短期内控制住阿国内局势，并迅速恢复民生供应和社会秩序，在阿富汗根深蒂固的“毒品经济”将不可能得到扭转。在这种情况下，塔利班若强力推行禁毒必然将招致更多和更为激烈的反抗。因此，如果阿富汗局势无法被塔利班控制，塔利班不能在短期内建立包容性政府，恢复社会经济秩序，解决民生问题的话，其“无毒国家”承诺将变为一纸空文。
替代种植项目无法大规模推广
21世纪：在承诺成为无毒国家的同时，塔利班也表示，阿富汗需要国际援助，以确保民众能够种植其他作物。除了罂粟，阿富汗还有哪些经济作物？
李昕玮：阿富汗的农产品(000061,股吧)主要是以小麦和水果为主，农业是阿富汗GDP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农产品包括小麦、水果和坚果等。阿富汗向中国出口的农产品主要是坚果，尤其是松子。
联合国毒品与犯罪问题办公室在阿富汗进行了替代种植项目推广，主要是在赫尔曼德省为核心的小麦替代种植项目和赫拉特为核心的藏红花替代种植项目，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该项目没有进行全国推广的可能，因为替代种植必须要建立在局势基本稳定、有稳定和大量的资金支持投入、当地政权和政治势力对禁毒有基本认识的基础上，此外，还要具备较好的基础设施条件，使产品能够运输至国际大宗商品市场。目前来看，阿富汗完全不具备上述条件，在实现形势和平与稳定之前，替代种植项目没有在全境取得成功的可能。
综上所述，若塔利班面临持续的财政困难的话，保持禁毒承诺将变得及其困难，可能出现的局势是塔利班将在形式上承诺禁毒，但实际上无法控制国内的毒品生产和贩运。同时，若塔利班无法迅速建立包容性政府和有效运转的治理体系，毒情失控将不是其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只要阿富汗局势动荡，以毒品制贩为代表的“战争经济”将继续成为阿富汗经济社会结构中难以切割的毒瘤。
本期编辑 刘巷 实习生 杨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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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云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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