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视觉中国
作为商业世界中常见的一员，黄牛是供给稀缺的风向标，也是社会流行元素的哄抬者。他们囤积的对象，早已从早期的火车票、医院专家号，渗透进年轻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无孔不入的投机者。
2021年，他们的行动轨迹，描绘的依然是一张新鲜出炉的商业掘金地图。年初的投机热潮由华强北芯片开启；迈向年中节点，娱乐圈经历前所未有的大震荡，长期盘踞在票务一线的黄牛开始撤退；年末到来，黄牛手头的硬通货变成了迪士尼的公仔，曾经一盒难求的泡泡玛特圣诞款再不是社交平台炫耀的资本。此外，HPV九价疫苗、网红店都是黄牛聚集的重灾区。
只不过，大多数的风口只是昙花一现，投机客一次次退场后，又一次次地重整登场。
梦碎华强北，倒爷的魔幻之旅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受新冠疫情的持续影响，全球性缺芯风暴席卷了中国最大的电子批发市场华强北。
“今年没赚200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这一行的。”李沁主要从事芯片买卖行业，她不是这次缺芯潮的主要受益者，但年初就看到身边一大批人闻风而动，放弃居住地的安逸生活，前往华强北捞金。
李沁向时代财经透露，市面上有一部分人回收芯片后，经过一系列的翻新、改造重新销售给买家，这让一度冷清的华强北掀起一场芯片热潮。
财富聚集的风口也伴随着风险，一旦风向有了转变，等待倒爷的是血本无归的深渊。华强北也有人赌上了全部家当囤积芯片，最终出现被库存压死的情况。以STM芯片为例，它的价格已经从300元的高点，跌到60元左右，买入时的暴富梦想化作了泡沫。
“哪里人人都能成为百万富商，买入深圳豪宅？”因为今年芯片荒，李沁也捞了一笔钱，她在年初的时候备货了TI芯片，该芯片随着市场需求的变动从20、30元涨到了1000多元。
即便如此，拿货的过程中也要面临上游供货商跑单、涨价的情况。追风口的时候尤其经不起漫长的等待，何时入场，何时抛售都要看准时机，要有最劲爆的一手信息，才能在复杂的华强北市场中游刃有余。
顶尖的投机客往往是从供应商转行而来，能够最早接触到上游资讯，且了解消费端的需求。今年上半年，利海在一家同时经营监控设备和芯片的档口工作，由于官网限购，利海所在公司砍掉了芯片业务。对于他来说，芯片市场的热闹与他并不相关。
到了9月，缺芯还进一步影响了苹果手机的生产进度，全球迎来最漫长的iPhone手机等待周期。但在华强北，新款苹果手机在发售首周就开始流通，档口老板张爱强感到亢奋，苹果手机正式发售后的定价往往按天计算，而拥有最大内存的iPhone13 Pro MAX成了最大的赢家，官网售价12999元的机型要加价2500元左右才能拿到现货。
囤货老板们一边赚钱，也一边亏钱。iPhone13以及13 mini的多款机型不被市场待见，只能以低于市场价500元的价格抛售。“去年，iPhone12非超大杯款都有2000多元的溢价，而iPhone13系列只有顶配才是这样的待遇。”
饭圈女孩回归冷静，见王一博只要2000元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在微博超话签到，转发10条以上偶像最新发布的微博，接下来是寻艺榜单、百度明星权力排行榜、艾漫等一系列刷榜，这是饭圈女孩亚楠多年来的模式化追星动作。
“绝不能让他丢失榜一的位置。”这场饭圈数据战争往往会在偶像生日月时迎来高潮，各大数据组人员会号召所有粉丝行动起来，呈现最有排面的数据。
每当偶像在年底捧回一个个人气奖杯，亚楠也一次次红了眼眶。在耕耘一线的粉丝看来，这份成就属于每一个孜孜不倦的数据女工。
谁也没想到，数据王国的繁荣盛世会突然倒塌。今年6月，网信办启动“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诱导未成年人应援集资、高额消费、投票打榜等行为均在严打范围。8月27日，饭圈治理再次注入加强剂，明确规定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优化调整排行规则、严管明星经纪公司等十项措施。微博先后下线了“明星势力榜”和明星分类超话的“积分助力”，表现播剧热度的德塔文数据都抹去了明星名字，取而代之的是角色的名字。
“在超话连续签到200多天后，突然中断，会觉得不适应。”明星超话排名关闭后，露露每天照样去超话留下痕迹，但是遇到期末复习周，她也渐渐遗忘了曾经的惯性动作。“以前如果漏签微博超话，我会购买微博会员，获得一次补签的机会。现在失去了排行榜，做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不能转化成明星直观的人气指数。”
相应的，票务黄牛也不再是朋友圈的活跃分子。露露微信列表中加了四位黄牛，其中三位都在饭圈大动荡后停止了更新。露露曾经在黄牛处以2600元购入某晚会门票，短短4小时，她选好的位置就涨了500元。
如今，黄牛生意渐冷。“当红艺人打包的所有个人信息也只要20元左右。”黄牛威哥说道，“以前的商务活动、文娱演出一天可以更新20条，现在一天只能重复更新重要活动，这几天发的都是各大卫视的跨年活动。”
时代财经发现，与偶像见面的费用也在大打折扣，在多位黄牛的票务公开信息中，近期王一博参加某商务活动的见面价格只要2000元，另一位当红演员朱一龙的电影见面会的价格也被标上了“低价出”的字眼。
黄牛的票务信息 图源：受访者提供
黄牛遭受的另一重打击是选秀节目叫停，这些娱乐圈的新鲜血液也曾是他们源源不断的希望，新晋顶流往往会成为一众黄牛短期的财富密码。“现在看一场演唱会或者见面会，不仅随时要做好演唱会取消的准备，还要经受多次核酸检测的折腾。除非是‘真爱粉’，不然没人愿意跨越重重阻碍去见偶像一面。”
各大卫视的演唱会门票也是黄牛的盛宴，今年老大哥湖南卫视跨年最佳座位只需要7000元。加上有的卫视并没有全面开放观众席，导致黄牛手头的余票进一步压缩。
“以前一天挣个几千、上万都特别正常，现在为了挣点钱要熬到半夜，还不一定能挣到。”威哥开始怀念曾经的时光，“你知道2019年跨年的盛况吗？当时在梅赛德斯奔驰举办的东方卫视跨年，最低票价也要5000元以上。”
天价回收玲娜贝儿，黄牛玩不起了
相比娱乐圈明星的集体低调，虚拟偶像成为2021年年末的人气王，背后的造星工厂也由乐华娱乐、哇唧唧哇等经纪公司转变为迪士尼乐园。
上海地铁11号线早班车，总有一帮人会坚持到终点站，他们的共同目标是抢购迪士尼最爆款的周边产品。这群被迪士尼“真爱粉”指责的人，就是常年盘踞在迪士尼世界商店的黄牛，他们会瞬间搬空迪士尼货架上的热门毛绒公仔。
迪士尼的老粉丝能一眼辨认出黄牛和普通游客的区别：他们一般是中年男女，肩上斜挎着一款营业员包。除了拎着一大袋迪士尼周边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迪士尼有关的元素。
年关将近，12月29日凌晨3点，上海迪士尼再次成为潮玩爱好者的驻扎地。为了抢购迪士尼发售的达菲家族限量周边，当晚接近零度的气温都没有浇灭粉丝们的热情。据有关媒体透露，有近5000人排队等待达菲家族圣诞款的发售。
为迪士尼周边疯狂的粉丝 图源：网络
一年前的迪士尼商场还不是这番光景，一切的改变都要从玲娜贝儿说起。这阵粉色风暴席卷了多个社交平台，也让玲娜贝儿周边在二手市场上持续失控。在这个过程中，专职和非专职黄牛，都在利用手上的资源哄抬市场价格。
“以前购买迪士尼公仔的季节限定款最多加收100元，现在一只玲娜贝儿的加价空间已经难以预测了。”专职黄牛田丽向时代财经说道，抢到爆款后会隐藏自己的货量，在几天之后以更高的价位卖出。
自第一批常规款周边产品售罄，玲娜贝儿在迪士尼商店消失了近两个月，这给黄牛腾出了评估市场的窗口期，供需关系的不平衡再次抬高了价格。
发售第一天，多年“老粉”黄薇以219元的价格买入了圣诞款星黛露，“是难得一遇的神仙卖家了，现在谁不想趁着风口捞上一笔钱。”按照上海迪士尼的规定，中签的买家每款限购两单，除了自留的一套之外，部分粉丝会出售剩下的一套。
不过，并不是所有拥有船票的人都愿意放弃赚钱的机会。田丽转手的玲娜贝儿套餐（含常规款、圣诞版公仔和挂件）都是从抢到预约名单的粉丝处收来的，当天她在迪士尼地铁站附近游走，等了8个小时才收获了10套玲娜贝儿的套装。当价格加到3000元的时候，即便是“真爱粉”也愿意将一次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机会转换成金钱，这也是田丽押注的最后筹码。
之后两天内，田丽顺利把手头的10套玲娜贝儿以4800元的售价转卖，按照一套1800元的差价，田丽净赚2万元。以2020年上海月平均工资10338元计，黄牛两天就收获了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
不过，进场成本的不断抬高，也让黄牛成了一门高风险的生意。田丽最担心的是玲娜贝儿常规款变成迪士尼的常见公仔，所以她会尽可能控制囤货的数量。“一旦迪士尼工厂的产能跟上，玲娜贝儿的价格就会遭遇大跳水，可能一夜之间从1500元降价到1000元以内，甚至回到最原始的价格。”
迪士尼“真爱粉”形容黄牛是没有感情、纯粹的赚钱机器。如今，在迪士尼造梦乐园，典型的米老鼠、唐老鸭已经不再是座上宾，在迪士尼人物互动区，他们和新晋顶流形成鲜明对比：玲娜贝儿的队伍永远排得最长，拥挤着专业摄影师和站姐，曾经主人公的互动区却门可罗雀。
所有IP都有生命周期，等玲娜贝儿沦为过气明星，嗅觉敏锐的黄牛又会追逐哪一个？
结语
黄牛和普通消费者往往有着无比微妙的关系。一方面，普通消费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需要黄牛第一时间抢占限量款；但更多人对黄牛的态度是抵制，他们挤压着普通消费者的购买空间，一次次打破了稀缺商品的价格天花板。
只是，消费品的注意力并不专一，往往不会在某个商品上停留太长时间，这也意味着黄牛永远都要凭借嗅觉，追赶金钱的方向。
12月29日晚上，迪士尼官方宣布达菲家族系列售卖结束，田丽告别了迪士尼周边带来的高额收入，她把目光瞄准12月刚在上海开业就排起长队的虎头点心局，在这之前，当地最热门的网红点心店还是鲍师傅。
（文中受访者皆为化名）
（张泓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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