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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疫情并未因为疫苗普及率的提高而彻底停下脚步,但医药行业2020年时的繁荣景象却再难延续。
带量采购进入第三年,集采品种不断扩围、脚步不断加快,这个重磅政策对医疗企业的影响全面爆发。疫情带来的市场情绪逐渐回归冷静,投资者们突然发现,这个行业已经来到了集采的风暴中心。
Wind数据显示,2020年医疗上市企业股价年度平均涨幅达到36.96%,但2021年近一半的医疗上市企业股价下跌,平均涨幅下降至14.81%。正川股份(603976)、英科医疗(300677)、圣湘生物等热门疫情概念股风光不再,股价几乎腰斩。
在过去一年,国家医保局分别组织了第4-6批药品集中带量采购以及第2批医疗耗材带量采购。
第四、第五批药品采购分别涉及45和61个品种,采购金额分别达到250亿元、550亿元,中选产品的平均降幅达到52%和56%。第六批药品带量采购为胰岛素专项采购,中选产品平均降幅48.75%,生物制品集采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9月公布的人工关节带量采购中选产品的平均降幅更是达到80%以上。
在国家级的集采以外,8月在安徽拉开帷幕的检验试剂集采更是打破了“集采安全区”的幻想,“万物皆可集采”不再是一句调侃,而是不远将来的现实。
集采让医疗行业格局产生了近年来最剧烈的变动。一纸集采中选结果,可以让初出茅庐的“光脚企业”成为市场的新宠,也可以将行业龙头拉下马来。架构调整、裁撤团队、剥离业务……在集采的步步紧逼之下,2021年企业迫不得已展开“自救”。
跨国药企瘦身裁员
12月31日,阿斯利康中国肿瘤事业部总经理殷敏、零售事业部负责人王东结束了自己在阿斯利康的任期,这是阿斯利康近半年来离职的第6和第7位高管。而在新年的第一天,阿斯利康中国全渠道事业部将会正式亮相,这个部门将负责阿斯利康中国及县慢病业务部、零售业务部、社区业务部、飞鹰业务部及东五县域市场工作。
阿斯利康剧烈的人事变动只是跨国药企们现状的一个缩影。在30余年顺风顺水的发展后,跨国药企们在中国市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在医药行业,一个创新原研药的专利保护期一般为20年,保护期结束后,由于仿制药的竞争,原研药企的利润空间可能会一落千丈,这便是所谓的“专利悬崖”。
在集采前,“专利悬崖”几乎从未在中国市场出现过,但集采彻底改变了中国医药(600056)市场的游戏规则。中国医疗保险研究会的数据显示,集采一年后,未中选原研药的年采购量下降了46.03%,中选药品的年采购量则增长了265.19%,这意味着中选药品对原研药的替代效应非常明显。
曾经对集采兴致不高的跨国药企们也不得不改变态度,积极拥抱集采。在今年6月开标的第五批药品集采里,共有10家外资企业的11个产品中选,而在去年8月的第三批集采里,仅有3个原研品种中选。
即使是未中选的原研药,为了在中国市场上活下来,也不得不放下身段,自行降价。以阿托伐他汀和瑞舒伐他汀两种降血脂药为例,在集采后,原研药立普妥和可定的价格分别下降20.65%和19.03%。
不过,面对残酷的集采结果,跨国药企无可避免地迎来了“裁员潮”。
日本药企第一三共计划合并心血管、抗感染和呼吸镇痛线,对相关团队进行裁员,其呼吸镇痛线的乐松片(洛索洛芬钠)和抗感染线的可乐必妥(左氧氟沙星)被纳入第四批集采,但第一三共作为原研厂家并未中选;礼来宣布调整欧唐静(恩格列净)销售及区域市场团队,同时撤销欣百达(盐酸度洛西汀)、希爱力(他达拉非)等数个产品的销售团队,上述三个礼来产品均未中选;今年7月,阿斯利康对消化和呼吸雾化物业进行合并,据推测调整背后原因仍然是集采;而胰岛素集采结束后,参与产品全部中选的诺和诺德便传出要在全国范围内裁掉15%-20%的员工……
低价中选远非集采的最终胜利
跨国药企日子不好过,积极降价“卷生卷死”的国内药企面对的问题同样不少。
8月20日,国家组织药品联合采购办公室(联采办)发布公告,第三批国家组织药品集中采购品种布洛芬缓释胶囊的中选企业华北制药(600812),在山东省未能按协议供应约定采购量,且经相关部门多次约谈协商,供应情况仍未改善,决定将华北制药列入“违规名单”,取消华北制药从2021年8月11日-2022年5月10日参与国家组织药品集采的申报资格。
华北制药并非第一家断供的企业,但却是第一家因此受处罚的企业。据不完全统计,在华北制药之前,大约有20家企业都出现过集采中选后,因种种原因断供的情况,但并没有受到处罚。华北制药方面解释,断供是由于现有产能不足,叠加疫情影响,公司无法保障正常供应。
华北制药被罚充分说明了低价中选远不是集采游戏最终的胜利,中选后的产能供应、销售团队的调整、业绩压力才是真正的挑战。
张云和是国内某大型药企的一名中层管理者,他向时代财经透露,他所在的公司今年已经先后进行了三轮裁员。裁员首先从业务人员和一些职能部门开始,再到基层管理者,第三轮裁员已经涉及到一部分的中层干部。三轮裁员完成后,公司的销售团队人数可能会减半。
据了解,张云和所在的公司获得集采中选资格的产品不在少数,但集采的降价已经给公司的业绩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尽管目前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裁员,但在收到猎头的邀请时,张云和还是认真考虑了是否应该尝试跳槽到创新药企。
和集采压顶,不得不裁撤销售团队的仿制药大厂不同,手握创新产品,但还未建立起成熟的市场推广团队的创新药企是许多管理人员优先考虑的好去处。刚刚卸任的阿斯利康高管殷敏已经确定了将会在明年1月加入百济神州,担任大中华区首席商务官。此前阿斯利康离任的另一名高管,原副总裁、及县业务部负责人杜浩晨正在百济神州担任广阔市场负责人。
不过,张云和认为,创新型药企的抗风险能力比较弱,从职业经理人的角度来看,创新药企的风险收益比较一般,“还不如出去做一点小生意呢。”
张云和留下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他看来,集采并非绝路,只要转变思路,照样可以抵消掉集采所带来的的影响。“有很多产品,在经过集采后,其利润空间还是远远高过其他工业产品的。企业应该要积极去拥抱集采,借此转型,这才是国家所鼓励的方向。药品行业高毛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企业继续沉湎在过去,自然就会落入被动的局面。”
事实上,享受到集采红利的药企并不在少数。10月26日四川汇宇制药成功敲钟上市,用董事长丁兆的话来说,这是一家“从第一瓶药开始就参与带量采购”的公司。在2018年的“4+7”报价那天,汇宇制药的培美曲塞二钠独家中标,把豪森、齐鲁、礼来等国内外大企业挤出了这一市场,集采所带来的的可观利润也把汇宇制药送进了上交所大门。
集采风暴下暂时的“避风港”
在药品、医疗耗材纷纷被集采搅得天翻地覆时,赵远有点庆幸自己当初的就业选择让自己可以暂时免受集采风暴的影响。
赵远是一个进口品牌内窥镜的代理商。内窥镜是一种集中了传统光学、人体工程学、精密机械、现代电子、数学、软件于一体的复杂的检测仪器。目前为止,内窥镜还没有被纳入集采范围。
一般而言,集采产品具有医保占用资金高、终端价格高、竞争厂商数量多、进口替代率高等多种共同特征,但国产内窥镜的市占率仍非常低。弗若斯特沙利文的分析报告显示,2020年我国内窥镜销售额达到254亿元,到2024年,中国内窥镜市场规模达到423亿元。但由于起步较晚,国产产品的市场占有率非常低,奥林巴斯等进口品牌占据了中国内窥镜的大部分市场,国产品牌占有率仅为5%左右。
赵远对时代财经表示,目前他的工作压力主要是受到疫情影响,疫情发生后医院内窥镜的使用量有所下降,至于国产品牌的竞争目前还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烦恼,因为无论是价格,还是产品效果,进口品牌和国产品牌都存在较大的差距。“进口品牌和国产品牌的价格差可能会达到一倍以上。内窥镜部分核心部件还没有实现国产化,比较依赖外部的采买。”
不过,赵远也明白大型医疗设备也不会是永远的“安全区”。
3月2日,广东省卫健委发布了《关于2021年省级卫生健康机构进口产品目录清单的公示》,除了清单上的46种医疗设备外,省级公立医院在政府采购中,需要优先采购国产设备。虽然内窥镜手术器械控制系统仍然在产品清单上,但与2019年的进口产品清单相比,产品数量从132种骤降至46种,这意味着国产设备进口替代正在加速推进。
赵远坦言,国产品牌的市场份额确实在缓慢增长。“其实,我们认为,大型设备优先考虑国产的政策早晚都会出现的,因为对于国家来说,国产化的路肯定是要一直走下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灵魂砍价”有没有尽头?集采最终会将行业推向哪里?没有人知道答案。
不过,张云和认为,集采的前景也并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么悲观。“很多集采产品的市场空间其实还没有完全被挖掘出来,只要企业继续去深耕市场,产品的定位更加精准,完全可以实现放量。”
(应受访者要求,张云和、赵远均为化名)
(张泓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