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合作媒体:首席人物观(ID:sxrenwuguan),作者:丸子,编辑:尹磊。猎云网经授权发布。
漫长的疫情,让线上教育机构出现爆发式的增长,但在这种繁荣背后,线下培训机构在去年年底被再次按下“暂停键”,过去行业的稳定有序,在多轮叫停后,被彻底打乱。
机构倒闭,员工跳槽,很多老师从教室走入镜头,开始在摄像头前重新理解自己的身份。北京的线下培训机构经历了严格的管控,直到今日,核心区域的线下课外培训,还在等待复课。
对很多机构从业者,他们经历了出走、辗转、原地打转,经济状况跌入谷底,而更让他们焦虑的是,接下来的命运,依然悬而未决。
疫情爆发至今,我们还没有摆脱困境。
在疫情之初,我们就做出了最快的应对措施。两周的时间,转到线上课程,为了保证业务的顺利切换,在大年初二、初三,我们就开始工作。
这样至少还能有一部分收入,维持活下来。
但仓促的转换背后,也有很多新的问题。最典型的,就是课程卖不出钱。
过去的线下课,一个孩子收一两百,现在线上课的费用直接折半。我们的老师还算好,工资一分不少。但是销售人员就惨了,因为他们的收入是底薪加提成,疫情没来之前,好的销售一个月能拿一两万,但疫情一来,一个月能拿五六千就不错了。
在北京,靠这点钱怎么活?
很多销售人员纷纷离职,不少人回了老家。我们公司以前在北京有四百多人,现在已经走了四分之一。
实际上,家长并不喜欢孩子上线上课。因为线上课要用电子产品,比如平板电脑、手机、电脑。长时间使用这些设备,会影响孩子们的视力。
效果上,也不如线下好。
在线下,我们会让孩子讨论互动,几个孩子是要PK的,但在线上就做不到。孩子在线上学习的时候,还是以被动输入为主。
你让一个5岁的孩子在线上看一个动画课件,哪怕这个课件再有意思,效果也不如线下课。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主要是要培养思维能力,让他学会举一反三,如果被动输入,很难达到教育目的。
去年9月到11月,北京疫情好转,我们复过一段时间的课。但后来疫情反弹,线下课再次关闭。
春运之后,疫情得到一定控制,一些幼儿园和小学开始复课,但培训机构要复课还很难。
复课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在这个行业,多数公司现在都在垂死挣扎中。
我的这个分校,每月开支至少50万,疫情之前,月营收基本维持在几百万,但现在每个月都是亏损。针对我们的房租,小区和商场出台过政策减免,但持续时间是有限的,最终能帮你解决问题的,只有你自己。
我以前一年的收入是20万-30万,现在直接降了一半。
相比我们这种已经成规模的教育集团,那些没实力转型线上的教育机构,就只好关门。从疫情爆发开始,教育领域有大量的公司倒闭。很多教育机构退不出家长的预付款,这件事甚至闹上了“两会”。
在疫情冲击中,最先垮掉的往往是中型教育机构。因为大机构有实力,小机构开支少。很多小公司在疫情期间不发工资,但中型和大型机构受劳动局监督,必须发工资,而中型机构往往有十多家校区,固定的开支也很高,所以他们很容易触礁翻船。
到现在,最难的时刻还没有过去,疫情造成的后续影响仍未结束。有些教育机构偷偷恢复线下课,哪怕冒着被罚的风险。那些小作坊、小门店,偷偷地上课,有两个孩子,可能它们就能活下去。
但对于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办法。
现在的私教非常火,富人有钱,可以给孩子高薪请私教。但是穷人的孩子怎么办?疫情过后,穷人的孩子和富人的孩子之间,也会拉开距离。
我所在的那家大型教育机构,在疫情后就开始猛推线上课,几乎所有员工都开始在家办公,但老学员的线上转化,效果非常不好。那段时间,工资只有底薪,连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
到2020年年中,我做了一个决定——跳槽到一家中型的线下英语培训机构。当时想的是换一个环境,而且我觉得,去这家机构,以后的发展空间更大。
但我很快发现,这家机构存在很多问题。
比如说,管理混乱,经营者没有利润和成本的概念。噩耗接踵而来,公司断了现金流,员工每个月只能领到最低工资——1250元,公司承诺,其余的以后再补。
去年9月,疫情缓解,北京的线下培训机构可以复课了,我们原本以为情况会好转,没想到反而更糟糕了——此前,因为处于停课状态,家长找不到人,退不了预付的学费。而因为疫情,此前房租也可以一直拖欠。但到复课之后,再也没有理由不退学费、不付房租、不补拖欠的员工工资了,公司的资金压力瞬间飙升。
而且复课后,报名的情况也远不如想象中乐观。家长对于报名都非常谨慎,一是怕机构“跑路”,二是听说冬天还会有一波疫情,他们担心到时候无法上课(果然,到了冬天,北京的线下课又停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对外销售一些小课包,但收入远远覆盖不了成本。
最后,这家英语培训机构申请了破产,很多家长没有拿到学费,我被拖欠的几万元工资,也没人再负责。
我后悔当初跳槽的决定,但是这种事,我只能认。
据我所知,在疫情期间申请破产的教育机构里,绝大多数都有拖欠工资、学费、房租的情况。因为很多机构会拿家长的预付学费去垫资扩张,一遇到疫情,这些钱就收不回来了。
有家长告到法院。去年的三四个月里,法院收到的这类投诉,比过去三四年都多。听说法院忙不过来,还返聘了一些退休的老法官。但哪怕判决了,家长最后很可能也拿不到钱,因为这些教育机构已经没有财产了。
疫情就像一场地震,哪怕震情过去了,你还要应对次生的灾害。现在我又换了一家教育机构,是做线下艺术培训的。这是疫情期间,我待的第三家教育机构了。
以前家长愿意一次充值两万的学费,现在只愿意买3个月四千元的短时包。另外,线下课程受到线上课程的很大冲击,我们完全招不到销售——在以前,这是从来不会发生的现象。
现在年轻人都更愿意去线上教育机构,因为底薪更高,工作没那么复杂。所以线上机构从线下挖走了很多人。
好在艺术类课程很难线上化,而且北京近期出台政策,不允许对6岁以下儿童进行学科类培训,在这样的情况下,家长反而更愿意给孩子报艺术班了。在北京目前的核心区域,线下K12培训基本没有复课,但是很多艺术培训已经复课了。
不过,新东方、学而思也看中了艺术培训这块“蛋糕”,我们的竞品越来越多,竞争更加激烈了。
但好在,经历了这场疫情,我们活下来了。
我在求职的时候,其实特别想去线下机构,但没能如愿。因为疫情,当时线下招聘收得特别紧。后来经过同学介绍,我只好转战线上,去了一家头部的教育集团。
这家教育集团一直既有线下,也有线上培训,但因为疫情影响以及政策的管控,线下式微,线上业务迎来爆发式增长。
对老师来说,线上转线下这个趋势,在疫情前就开始出现了。当时一大批线上培训机构崛起,给出的薪酬和课时费都远比线下的培训机构高。疫情到来后,一下子催化和放大了这一趋势。但凡有选择的老师,都会去挤线上。
激烈的竞争,成了扎堆线上的老师们无法避开的问题。985的学历,突然变成了一种软指标,水平线以下的,开始相继面临淘汰。在我们这里,清北毕业的,都跑过来教小学语文,更有从哈佛毕业的海归,也来我们这给小学生上课。
机构对老师的学历背景,越来越挑剔。
中国的家长挑选老师主要就认两点,要么你的教龄够长,要么你是名校毕业。家长们的这种需求,都印在我们销售队伍的脑子里,公司招生追求短平快,名校毕业的老师,成了吸引学生的“利器”。
这就造成了就算是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老师,比起一个北大学法律的老师,可能也没有竞争优势,越来越少的人关心你的专业是否对口。
实际上,授课老师的课件都有专门团队制作,也有专门的教师培训。老师们需要做的,就是在镜头前把这些内容呈现出来。简单地理解,他们只是一个IP。
挡在线下老师转移线上的另一道门槛,是形象。我们对线上老师有要求,得有镜头感,会演绎、会展现。说起来有点残酷——家长和孩子更都喜欢好看的老师,长得一般的,可能直接就被“毙掉”了。
上镜效果成了老师之间讨论的高频词,他们都在聊怎么打补光灯、用什么滤镜才能让孩子更开心。一些老师,还去做了微整容。
对于老师来说,在线上授课,有利也有弊。和线下比起来,他对学生的感知力会比较弱,个人水平的成长速度也会变慢。从这方面来说,做一个线上老师,成就感有时要小很多。
但目前的市场情况,对很多老师们来说,其实是没有太多选择的。线下业务向线上的倾斜,也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在线业务极其忙碌。工作量骤增,加班成为常态。
我所在的部门,正常工作时间是朝九晚六,但只有一半的人能按时下班。
差不多有一周三天,我需要加班到晚上10点,有时候会更晚。有些部门面临无数的会议,他们一大早钻进会议室,凌晨12点才能出来。
在我深夜离开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里都能看到加班的同事。会议室里会传出开会的声音,还有老师在里面专心地录视频。深夜的电梯很少是空的,走到大街上,回头看我们的办公大楼,灯火通明。
尽管大量的从业者长期处在高压的工作状态中,但一年之间,我们部门的人员,增加了一倍。线下机构的疲软,让我们这种在线业务出现爆炸式的增长,尤其在一些明星机构。
我们很多同事都觉得,在线上做老师其实是一份“青春饭”,不光是因为你要有颜值,还因为工作量和压力,在镜头前讲课,还要表演,非常辛苦,而且在线上也没有太大的成就感,他们会觉得这个过程更多是消耗,很少有积累。
无论如何,对我们多数人来说,选择权,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