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源创业邦专栏深响,作者静林,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2014年,何探长偶然在一家密室逃脱店的墙上看到了一幅《死穿白》的海报。剧本杀此时还叫“谋杀之谜”,全国流通的剧本不超过一百个,《死穿白》是最早从海外传入的剧本之一。
2015年,刚满20岁的奶咖开了一家桌游吧。当时,桌游吧里玩得最多的还是三国杀和狼人杀。尤其是狼人杀,2015年开始以狼人杀为主玩法的主播真人秀节目(战旗Lying Man、熊猫TV Panda Kill等)诞生,2016年马东及蔡康永主持的《饭局的诱惑》上线,狼人杀得以迅速破圈。
随后狼人杀迎来了一个极其辉煌的时代。
线下门店如雨后春笋,其中狼人杀主播JY创办的JY Club,在2017年开启全球加盟模式,线下店在全国各地铺开;同时,资本涌入,金沙江创投、周亚辉等联手投资假面科技旗下狼人杀APP,梅花创投押注游星科技旗下狼人杀官方。甚至有大量的狼人杀赛事走进高校,在线上或线下“杀一局”成了年轻潮流。
没想到的是,年轻人的热情转移得太快了。2016年,《明星大侦探第一季》在芒果TV上线,拿下9.3的豆瓣评分,至今,《明星大侦探》保持着每年至少一季的制作播出节奏,已然成为芒果TV王牌综艺。
《明星大侦探》将剧本杀游戏带出圈
狼人杀的故事似乎被重演了一次。热播综艺带动剧本杀玩法破圈,“我是谜”等线上剧本杀平台涌现,并在2018年再次拿下了金沙江创投的钱,另一线上平台“戏精大侦探”则吸引到了经纬中国。同样地,“花几十万开个线下门店,半年就能回本”成了生财之道,去年疫情大规模人群聚集受限制的情况下,剧本杀市场迎来爆发。
奶咖不再开桌游店,成为了我是谜的CEO,接连拿下五轮融资,线下店也已经开到了第43家,从北上广深到小城鹤岗,足迹遍布全国;曾经酷爱密室逃脱的何探长,在北京开了两家实景剧本杀门店,一家780平米,另一家680平米。
剧本杀风光的同时,同样曾被追捧为年轻人潮流、新一代社交玩法的狼人杀,似乎被市场遗忘了。
年轻人的兴趣这一次又能维持多久呢?剧本杀会成为下一个被忘记的狼人杀吗?想象空间能否被落实?带着这样的疑问,「深响」与狼人杀店家何探长、剧本发行平台小黑探CEO王欢岳、西山居文旅负责人龚道军及剧本杀项目负责人Brian等业内人士进行了探讨。
与「深响」交流的几乎所有业内人士都表达了一致的观点:剧本杀是一个内容行业,剧本是这个行业的灵魂。
“狼人杀的玩法、内容是固定的,无非是换一批人来玩。而剧本杀对玩家来说,每一次都是新的体验。”西山居剧本杀业务负责人Brian认为,剧本杀与狼人杀最核心的不同,就在于源源不断的新剧本、新故事会持续带给玩家新鲜感。
“故事”确实给了剧本杀更强大的生命力,也赋予了剧本杀更大的想象力——故事是IP的雏形,IP让剧本杀可以与小说、影视、游戏等更多的内容形式双向连通。
目前,游戏、影视等IP版权方都已将剧本杀视为一个重要的IP周边。比如在影视方面:
2020年,由爱奇艺授权,小黑探作为联合出品方的改编剧本《成化十四年》收获了不错的市场反馈;
2021年春节档上映的电影《刺杀小说家》,片方开展了“玩同名剧本杀,送电影票”的推广导流活动;
2021年3月,原定于五一档上映的《世间有她》授权了同名剧本杀;
2021年4月,爆款IP《庆余年》改编的剧本杀,在600个城市限定发售;
阅文集团动作不断,《全职高手》、《鬼吹灯2》、《凡人修仙传》、《余罪》等IP都开始进行剧本杀改编。
游戏方面,拥有剑网3的西山居,在2020年组建了一个15人的剧本杀团队,覆盖平台研发、内容创作、剧本发行等板块。
Brian介绍说,初期西山居以线上平台作为切入口,研发出“指尖探案”微信小程序,通过同人创作的方式,收录了诸多线上剧本,西山居为创作者提供稿费分成,供玩家免费体验线上剧本杀游戏。之后该团队逐步触达了剧本杀的B端市场,发挥自身的研发优势,为剧本杀发行和店家提供技术服务,研发了“剧本杀展会”小程序。
去年,西山居还在上海开出了第一家线下门店,并且推出了一个线下剧本。今年西山居还有继续推出线下剧本并铺设线下门店的计划。早期,西山居运营的这个门店,更像是一个为剑网三玩家提供的线下聚会空间,经过数月运营探索后,剧本杀已成为经营的重点。
Brian告诉「深响」:“西山居做剧本杀,从IP角度,是想为剑网3扩充一个新品类,相当于我们周边的延伸。目的是希望带给我们的玩家自豪感。从业务角度,是对新业态的探索和尝试。”
除了剑网3,今年1月,《王者荣耀》首个官方剧本杀游戏《不夜长安·机关诡》,也在成都、南京等五个城市开启内测,5月8日正式发售。据该剧本的监制接受猎云网采访时表示,《王者荣耀》剧本覆盖全国100多个城市,每个城市限定发售3-5套,初步销量已达百万级。
西山居开在上海的线下剧本杀店
剧本杀业内对IP改编剧本却反应冷淡。《唐人街探案3》、《赘婿》、《刺杀小说家》等IP改编本,在剧本杀点评小程序“一起剧本杀”上,评分都未超过6分。
这一方面是因为体裁的差异性,使改编存在一定难度。影视剧和文学作品的特点是,主次角色分明,不同角色所占故事篇幅有很大差异。而剧本杀则是一个多人视角游戏,讲求角色之间的平衡性。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对剧本杀从业者来说,改编IP并不赚钱。
何探长算了一笔账,通常情况下,一个合格的剧本从创作、印刷到推向市场,成本在15万左右。如果用10-20万买IP,留给创作者的预算就会一降再降,如此一来,剧本质量就很难得到保障。“用户接受这个剧本,本质上因为他是一个好玩的故事,而非一个有名的IP。”小黑探CEO王欢岳用《盗墓笔记》的例子解释到,“它翻拍的电影如果不好看,依然会被粉丝骂。”
何探长目前还管理着一个剧本发行工作室,他告诉「深响」,曾有一个大热的国产悬疑剧找到工作室谈合作。“但我算下来,买的好的情况下顶多挣两万,实在划不来。”
如果只是作为周边而存在,剧本杀依旧处于一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位置。因此,业内提出了以原创剧本打造IP的设想,逆向地将原创剧本改编成影视、游戏等更多体裁。
目前也有了发掘剧本杀原创IP的初步尝试,据刺猬公社报道,今年三月,超自然力量与新丽传媒达成合作,将共同把剧本杀业内最火爆的剧本《年轮》开发成网络互动剧。
但这一工作才刚刚起步,且没有前例可循。剧本杀想要形成自己的IP,还面临着多重挑战。
首先,如何激励创作者持续地高质量的生产。被媒体广泛报道的爆款剧本杀《年轮》编剧,凭借上万盒销量获得约百万元分成的神话,毕竟只是个例,写了几个月的剧本卖不出去才是常态。
其次,在受众认知层面,剧本杀究竟能覆盖多广、渗透多深。据36氪发布的报告,目前剧本杀行业规模已破百亿,线下剧本杀店的数量也超过三万家,但三万家门店实际能辐射的玩家数量有限,每一个剧本能辐射的玩家数量则要再打折扣。仅2021年春节档,国内就实现了78.22亿元票房,市场上有部分声音将剧本杀与电影对比,实在为时过早。
再次,剧本杀带给用户的沉浸感很难在别的体裁中复制,因此剧本杀改编的影视、文学作品不一定能保有原作的魅力。如《年轮》的改编目标也只是网络互动剧,该项目究竟是否能顺利推进也未可知,不过,随着VRAR等设备的发展,剧本杀与游戏或许能有更多联动。
在IP产业链中,剧本杀能否冲出边缘,产出独特价值,未来并不明朗。
“就一款游戏来说,它确实有自己的生命周期,且比较短。但对于一个产业来说,它的周期就比较长了。”王欢岳这样说。
时至今日,剧本杀只是一个兴起不过几年的行业,真正地破圈爆发只有一年。作为一个产业,剧本杀还有太多环节有待进一步建设。
简单来看,剧本杀产业包括这样几个环节:剧本生产,发行,线下门店/线上平台,以及在更后链路剧本杀与IP、文旅的结合。西山居文旅负责人龚道军认为,目前其中真正可能有规模效应,赚到大钱的环节只有发行和线下店。
发行环节,除了线下的剧本杀展会之外,已经出现了线上发行平台,如王欢岳2018年创立的“黑探有品”剧本分发平台。此后,小黑探的业务逐渐延伸至门店管理系统、DM(剧本杀主持人)培训、剧本作者培训以及IP内容孵化。
线下店则吸引了最多的剧本杀爱好者,以及想要来淘金的创业者。据艾媒咨询发布的报告显示,国内剧本杀店铺数量逐年增加,2017年,注册店铺数量刚刚破千,到了2019年就飙升至1.2万家,到了2020年底,更是突破3万。
吸引大量创业者加入的原因在于,线下剧本杀门店似乎是个低成本、快速回本的生意。有四、五个房间的民宅、老旧的写字楼,只要经过简单改造,都可以用来开店。如果不追求城市限定或者独家剧本,在小黑探等第三方平台上,六七百元就可购得一个正版剧本。普遍几十万,规模更小的十几万甚至几万,一个剧本杀店就能开起来了。
在北京创业的何探长,给自己的店铺定位在中端档次,对应成本更高。他的第一家店开在一个780平米的地下空间,内设有两个造价十几万的实景空间,整个店铺前后投入150万。但何探长表示,他用半年时间就成功回本了。
数字设备打造的全新沉浸式体验
有利可图的情况下,大批量规模参差不齐的店铺涌入,给市场带来了一定的混乱。何探长提到,贵阳曾被冠以“剧本之都”的头衔,这个常驻人口只有北京五分之一的西南部城市,曾有多达300家剧本杀店。然而因商家恶性竞争加之城市消费体量有限,半年时间内有大批店铺倒闭,最终仅剩几十家店坚守。
目前,占据剧本杀线下市场的主要还是夫妻店,线下生意要做到规模化并不容易。哈尔滨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将店铺开到了九家,已经算行业翘楚,但这样的体量还远远不够,其影响力也仅限于一定的区域内。“上游专业化、中游标准化、下游规模化,至少出现有全国的影响力,达到上百家店的规模的品牌,才能算作从生意进化到产业。”龚道军给出他对产业的定义。
从生意到产业,一定需要长周期的努力。当下,资本过热,尚且稚嫩的剧本杀被推至风口,让行业存在的问题被暴露与锐化。
比如最让业内担心的合规性问题。剧本杀本身涉及大量悬疑、凶杀类题材,而剧本内容的创作、线下门店的开设都缺少监督。一位从业者向「深响」表示了他的担忧:“我认为它是一个好的行业,但目前鱼龙混杂、缺少标准,在交互端很可能出现问题。”
另一个问题在产业链秩序的建设。如今的剧本杀行业,上游的发行方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而下游真正接触玩家的店铺经营者,无法对剧本的制作形成实际的影响力。下游门店不得不花高价抢剧本,生死受制于上游的生产、发行方时,很难诞生大的连锁巨头。
一些相对有实力的店铺经营者,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与资本深度接触、搭建店铺加盟体系,以加强话语权。并通过下游的力量,倒逼上游生产者提升剧本质量。
此外,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从业者们究竟是否有陪伴这个行业成长起来的决心。如果IP方只把剧本杀当作一个附属周边,从业者只想捞一把就走,那么剧本杀难逃像狼人杀一样被追捧又被抛弃的命运。
“这是一个线上内容加上实体这么复杂的事,如果它能扛过三五年,有一波有耐心的人去探索,给出更多的有意义的尝试,有可能真的变成成熟的行业,甚至能够代表新一代年轻人。”龚道军本身就是剧本杀的爱好者,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冷静下来、耐心一点,一起把这个行业做起来。
如果产业成型,健康发展,剧本杀市场规模突破现在普遍认为的一百来万,从业者们也能通过更多的玩法,分到更大的蛋糕。
王欢岳认为,剧本杀只是一种前端的产品载体,未来这一游戏与实景沉浸式密室的边界将会越来越小,寓教于乐的剧本杀,也能给年轻人提供一种更健康的休闲娱乐方式。
文旅,或许会成为剧本杀的下一个应用场景。据了解,包括颐和园在内的不少景区,已经开始与剧本杀团队有过接触,西山居也联系了一些民宿,希望打造“两天一夜”的剧本杀体验项目。
每一代年轻人都有各自的选择。曾经遍布大街小巷的KTV、被争相模仿的撕名牌、风靡一时的狼人杀,现在时代的转盘转到了剧本杀。
时代的转盘能停留多久,不止取决于年轻人的新鲜感,更取决于从业者的决心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