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系专栏作者投稿,来源财经无忌,作者郑晓蔚。
张一鸣递交的一封内部全员信犹如一枚震撼弹,突袭了这家过去一年全球员工数从6万人激增至10万人的豪装互联网大厂。
字节跳动的基层员工们普遍对创始人宣布卸任CEO一事感到错愕,内部也流传着“没想到新垣结衣结婚对张一鸣打击这么大”的今日最佳梗。
外部人士则仔细掂量着这封信内的每一枚汉字,以“见字如面”的方式,努力窥探与感知着张一鸣内心深处的“字节跳动”。
联想到两个月前辞任拼多多董事长的黄铮、两年前卸任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的马云、处于半隐退状态的腾讯创办人马化腾、以及近日几乎不太怎么发声的美团创始人王兴,公众不禁要问:大厂大佬们为什么集体躺平了?
信中,生于1983的张一鸣明确表示,将放下“累积财富”的日常工作,将视野投伸广阔无边的“诗与远方”。“我决定卸任CEO的角色,放下日常的管理工作,作为公司创始人,聚焦到远景战略、企业文化、社会责任等长期重要的事情上去。”
在信中,张一鸣将过去几年自我的“认知填充”无法与“信息爆炸”时代相匹配的焦虑状态描述为“很大程度上都在吃老本”,“比如,在(20)17年之前我还能保持关注机器学习技术的新进展,近三年已经没有太多学习了。我在头条、西瓜上收藏了很多专业视频和文章,但是断断续续的阅读,进展非常缓慢,在技术讨论会上也难以跟上进展。”
事实上,张一鸣在三年前与创业者的一次分享会中,便对CEO可能会陷入“知识荒漠化”表达了警惕,他将此现象描述为“负规模效应”:
“当业务和组织变复杂规模变大的时候,作为中心节点的CEO容易陷入被动:每天要听很多汇报总结,做很多审批和决策,容易导致内部视角,知识结构更新缓慢。所以最近半年,我逐渐形成这个想法,对自己的状态做一个调整,脱离开CEO的工作,能够相对专注学习知识,系统思考,研究新事物,动手尝试和体验,以十年为期,为公司创造更多可能。”
张一鸣这番决意摆脱当下、立足高远的表态,很容易让公众联想到两个月前辞任拼多多董事长的黄峥。两者均在公开信中明确阐释,希望能从案牍高垒的管理事务中抽身而出,聚焦学习储备与自我提升,从而站在更为开阔高远的世界观层面为企业与社会赋能升维。
今年3月17日,黄铮在致股东信中透露了董事会已批准其辞任董事长。信中,黄铮表达了与张一鸣近乎一致的观点,那就是要“置身事外”以旁观者身份来长考企业未来的发展路径:
“如果要确保它(拼多多)10年后的高速高质量发展,那么有些探索现在已经是正当其时了。我作为创始人,跳脱出来去摸一摸10年后路上的石头,可能是比较适合的人选。”
再往前倒带两年,马云在正式宣布卸任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的演讲中,同样赋予公司以“漂亮的想象”,“未来,我们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家会赚钱的、平庸的公司。我们的目标不是希望打败对手,而是希望自己在社会上,在世界,在老百姓用户面前,我们是一家好公司。”
相比于传统型实体企业大佬创业守业不退不休的管理形态,成长于市场经济并在互联网浪潮中乘风破浪的后浪们,正在以更为开放自信的姿态,摧古拉朽地破解着既有的商业模板,敲碎着固化的管理条框。
美国作家沃伦•本尼斯将这些令人感到满满敬畏的弄潮儿定义为“极客”。在《极客与怪杰——领导是怎样炼成的》这一畅销书中,作者这样描述“极客”:
他们不拘泥书本、不那么推崇英雄、大胆怀疑前人的定论,注重工作、事业与个人生活的平衡协调;他们直言不讳地声称要开创事业、追求财富;他们不喜读名著,却勤于思索,善于向一切人包括向亲属和下属学习;他们不端架子,仅把自己视为团队的一员;他们经验不多却眼光独到、敏锐,善于捕捉新经济时期每一个稍纵即逝的商机。
至于管理偏于保守的企业领导者,则被定义为“怪杰”:他们年轻时饱读名著、崇拜伟人、崇尚英雄、遵从教诲、听命前辈、不惧艰辛、严于律己、勇担义务、追求安定、忘我工作、经验丰富。
“怪杰们”通常都会在管理岗位上选择亲力亲为,很难洒脱地将权力让渡他人——这在通过艰辛打拼收获商业版图的“创一代”企业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此前商界就有笑谈称,娃哈哈集团买一把扫帚,都得宗庆后本人来签字。尽管宗庆后事后解释“这是娃哈哈集团创业初期的事情”,但也承认需要“亲自管理”200多个高管。
而对互联网事物以及衍生品的陌生感,也常常令这些企业家前辈们对“万物互联”感知迟钝甚至完全陌生。
据悉,1945年出生的宗庆后平时就很少使用电脑办公,几乎不玩微信,电话也很少接,主要是通过短信沟通办公。娃哈哈每个月要开一次例会,平时没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找他,只有有事时才会沟通。
相较之下,以张一鸣为代表的成长于1991-2000年被称作“极客”的这一代人,对比出生于1945-1954年被称为“怪杰”的那代人,占据着先天性优势。前者以“近乎直觉”的互联网信息感知触角,并凭借海绵体质的“学习力”以及“搞事情”的野望雄心加持,不断开疆拓土、一路奏凯。
而这一次,张一鸣又敏锐地意识到,除了高歌猛进征伐海外,还需要将长臂伸向未来的饭碗里,甚至在未来打造出一只“金饭碗”:
“虽然现在公司业务发展良好,但未来更长时间,我们是否能不停留于此,能够不只是业务变大,而且变得更有创造力和富有意义。大家更容易关注商业模式的变化和品牌渠道的更新,很少注意到技术变革已经在酝酿中。只有少数人能够洞察未来,创造趋势。”
对未来产生焦虑感和憧憬感的张一鸣,显然很乐意从当下抽身而出,化身为“少数人”去“创造未来”。
“延迟满足感”是张一鸣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概念,其大抵意思是:要有耐性,要拥有为了长期满足而放弃即时满足的自我控制力。
而今挂印CEO而去,恰恰正是其放弃“即时满足”的又一明证。而在去职信中,其也表达了有关“长期满足”的愿景:“以十年为期,为公司创造更多可能。”
作为一个以“延时满足”为用户信条的人,这次他给予的“延迟满足”期限拖拉得有些漫长。的确,他需要时间、需要思考、需要沉淀,来勾勒新一轮商业版图和使命担当。
“虚拟现实、生命科学、科学计算对人类生活的影响都已现黎明之曙光,这些需要我们突破业务的惯性去探索。同时科技对社会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我们要持续学习企业如何更好地承担社会责任。”
他在去职信中如是描述。
在分众传媒创始人江南春看来,除了“延迟满足感”之外,“不敢于”也是普通人与张一鸣们的特质差异。江南春解释说:“当一个人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还不错的位置上,是不会愿意轻易地‘掉下去’的,更不会把每年赚的几十亿全部投掉,去完成一个更大的梦想。张一鸣、黄铮则可以为这个正循环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把赚来的钱全部投下去,孤注一掷。他们用滚雪球的方式去做大企业并扩大到极致,成就了自己。相形之下,更为谨慎的上一代企业家,是有‘缺陷’的。”
敢于“梭哈”并被外界形容为“打法激进”的张一鸣,又一次站在了投注未来的浪尖风口。跟老一辈成功企业家们把持着扫帚报销权不同,张一鸣正试图在未来十年内打造一把并不仅仅属于哈利波特的“魔法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