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巨潮商业评论(ID: tide-biz),作者杨旭然,编辑王方玉,图源图虫,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张一鸣“退休”震惊众人。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考虑,“守着十几万员工和万亿级的生意,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2019年9月10日,马云宣布“退休”,辞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职务。他回到阿里巴巴总部看望同事,现场一片人山人海,数以千计的员工一起高呼马老师。
这大概是中国商界有迹可考最风光的退休。从那之后,如何更好地退休就成了商业大佬的显学。
去年4月,海底捞创始人张勇宣布了自己的退休和接班计划,他在内部信里说:
今天的我们,依然头脑清醒,充满活力。这个时候讨论退休似乎早了一点。但凡事预则立,早谋划终归会显得从容些。
电商产业格局骤变,41岁的黄峥低调退休,引发资本市场里一阵质疑。2020年3月17日,随着黄峥宣布辞职并且连投票权都委托给董事会,拼多多股价迅速下跌,两个月内下跌约20%。
曾经把拼多多加到第一大重仓的景林资产,选择在一季度减持了60%的拼多多持仓,只剩下261.8万股。
张一鸣、黄峥的辞职与马云、张勇的辞职相比,引人错愕。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两人都是80后创业者,是互联网世界最成功的新生代。巅峰退休并不是东亚文化圈的常态,我们这里的人,更习惯于如90多岁还在继续掌舵的李嘉诚。
卸任事件甚至是好消息——这说明几个帝国的边界扩张更猛烈了。
2019年对于马云来说仍是辉煌的一年。
这一年,蚂蚁集团净利润170亿元,IPO倒计时,这一年,阿里向菜鸟网络增投233亿元。
这一年,阿里以2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网易考拉、43亿元收购红星美凯龙10%的股份,完成对申通数十亿的投资,深度整合饿了么和口碑,eWTP(世界电子贸易平台)正式在全球范围内扩展。阿里帝国的触手越伸越长,在全球范围各个行业、领域不断下注。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马云卸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不如说是已经很难有一个确切的头衔,可以供马云使用了。
狭义的理解,阿里巴巴是美国上市的阿里巴巴集团,但更广义地去理解阿里,经过多年发展,其内涵早已经不是阿里巴巴集团+蚂蚁集团能够覆盖得了的。
那么,当马云把阿里巴巴的具体业务交给张勇,把蚂蚁集团的具体事项交给井贤栋,他自然不再需要顶着阿里巴巴集团董事长的头衔。如有必要,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全球阿里系负责人”的头衔,来涵盖阿里系在全球范围内各种上市、非上市、尚在培育期的业务。
张勇的情况也是类似。在外界的认知下,海底捞指的就是海底捞餐厅。但实际上海底捞早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火锅品牌。张勇治下还有港股上市公司颐海国际,市值一度超过千亿;蜀海供应链完成了独立的融资,此外还有定位在连锁服务业一站式服务平台的微海咨询。
一个“海底捞董事长”的头衔,显然无法涵盖张勇的所有工作职能。
刘强东的情况相对复杂,但“卸任一切”之后,反而推动了旗下京东健康、京东物流的港股上市,以及京东科技的重组、京东工业品等独立公司的融资,说这些业务是在刘强东退休不参与决策的情况下定制的,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最新引起热议的张一鸣,情况也非常接近——从最早的“今日头条创始人”,到字节跳动的CEO,但字节跳动的CEO与TikTok的CEO之间关系应该是怎样的?尤其是未来TikTok独立上市的情况下。
甚至,被字节跳动收购的游戏公司沐瞳科技已经保持独立运营,未来大概率将进一步整合字节跳动内外部其他的游戏业务,乃至独立融资、上市。
管理这些在全球范围内运营、涉及到多个行业的一系列公司企业,难道只需要几个CEO就够了吗?显然不是。
相比之下,黄峥反而是这些大佬中卸任最为彻底的一个。拼多多基本上没有在上市公司的体外设置独立融资的子公司,短期也很难分拆出什么像样的子公司(例如拼多多农业?拼多多农科?)。
此时就选择卸任,说明黄峥并非是在把自己提升到一个更高的管理维度上,而是真的想脱身于拼多多这摊事情了。
黄峥的卸任,对于拼多多的股东来说是更确凿的负面消息。而阿里、京东、海底捞和字节跳动的投资者所面对的卸任事件甚至是好消息——这说明几个帝国的边界扩张更猛烈了。
到了字节跳动时代,新一轮的商业道德风险再次出现。
大佬们的卸任,除了出于提升管理维度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在于,通过退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撇开创业与扩张过程中的原罪——这里所说的原罪不是真正的犯罪,大多数时候指的商业道德风险。
字节跳动帝国CEO的接任者梁汝波,曾在一次采访中提到张一鸣,“他不打牌、不玩游戏、不看碟,还给自己起了个封号叫‘道德状元’。”
张一鸣用高度自律和延迟满足来对抗这个世界的诱惑,最终收获了千亿级的身价。但如果说道商业道德,可能媒体机构和演艺群体的表态要更有说服力。
今年初,字节跳动以侵害商标和不正当竞争为由,起诉了“今日油条”早餐店,还要索赔其200万元。“道德状元”张一鸣,确实爱惜自己的品牌羽毛。
其实在更早之前,创业之初的张一鸣,面对的困境要比今日油条的摊主艰难得多,来自搜狐、楚天都市报等媒体机构的诉讼,让还没有成为字节跳动的今日头条焦头烂额。
但实际上,即便是搜狐这样的内容聚合网站,同样面临各种各样的版权法律问题,只是聚合阅读平台的出现,将这种潜在的法律问题放大了。
压力推动着今日头条不断盈利和进化,到了字节跳动时代,新一轮的商业道德风险再次出现。除了TikTok平台面对的各路诉讼之外,内容端受到最严重的挑战,就是抖音平台上最受欢迎的部分之一——影视剧剪辑,各种类型的《XX分钟看完一部电影》之类的内容,最终惹恼了整个影视界。
这与今日头条的情况仍然类似,很难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些由用户上传的内容涉嫌侵犯知识产权,这笔账到底是不是要算在张一鸣头上,即便是算在张一鸣头上,这笔账又该值多少钱?
想算清楚关于版权、知识产权法律价值的都是徒劳,这个领域几乎全都是一笔糊涂账。可以借鉴参考的是:北京法院在今年初判决百度支付字节跳动赔偿金40元,涉案作品是一篇名为《海贼王:有人谣传红发是天龙人,所谓的证据堪称可笑!》的动漫解读文章,一共有十几个点击量。
关于阿里、拼多多平台上的假货(甚至是假书)的新闻时有曝光。但是就连阿里也根本无法彻底解决平台上售假卖假的行为,拼多多更是几乎直接“躺平”。在这种情况下终身担任平台的董事长、CEO甚至是法人,那才是把自己放在炭火上烤。
京东的情况更加特殊一些,在明州事件之前,京东管理层一直存在比较严重的一言堂情况。刘强东在管理上的过于强势,在一定程度上对京东的发展形成了限制。这不是商业道德风险,而是“打天下”与“治天下”之间的矛盾。
如今刘强东带领“兄弟们”扛着京东的旗号四处征战继续打天下,似乎更适合他。
至于蚂蚁集团在金融合规方面所出现的问题,更是直接被算在了马云头上,导致其差点晚节不保。这样看来,马云的卸任和告别还是太晚了。
如果失去了对自己事业的掌控力,几乎意味着创业的终结。
对于所谓大佬们的“退休”,大众更多抱着羡慕的心态去面对,因为怀抱巨款的退休生活,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但对于创业者来说,恐怕却并非如此简单。
马云为了掌控对公司的控制权,设计了一整套合伙人制度,自己和蔡崇信担任终身合伙人,并且用个位数的股份占比控制了公司的决策权,甚至因此甘愿放弃在香港的上市转投纽交所;
王兴在香港解决了AB股的问题之后,才安心选择香港作为上市目的地。最终保留了自己作为创业者的核心决策权:用10%出头的持股占比,获得了46%的投票权。如果香港联交所没有做出改变,美团大概率也是奔赴纽约上市,不会丝毫犹豫。
刘强东对于京东更是保持着绝对的控制力,持股15%左右而占据了接近80%的投票权,在董事会说一不二的角色是他所喜爱甚至是偏执的。
黄峥则是采用了1:10的超级投票权方式掌控企业——拼多多设有A、B两类股票,A类股每股为1投票权,B类股每股为10投票权,但只有黄峥持有B类股。即便是因为辞职而放弃超级投票权,他仍然拥有拼多多最大的投票权,只需要停止向董事会的投票委托即可。
这种控制欲绝非中国互联网公司的特殊情况,而是全球范围内的普遍现象。
扎克伯格死死保留自己的CEO职位,将更多权力下放给COO雪莉·桑德伯格,让她成为了硅谷最有权势的女性,实际上以Facebook目前的规模和体量,扎克伯格早应该成为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董事长”;
乔布斯早年放弃了对苹果的控制权,最终成为了被流放的角色。当他再度回到苹果担任CEO时,他采取了一个极端的方式来保持对公司的绝对管控:不持有苹果公司的股票。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可能仅适用于乔布斯和彼时苹果公司混乱局面的方式。他通过被苹果收购自己创办的另一家公司Next的方式回到苹果,但不希望持有任何苹果公司的股票,他对好友拉里·埃里森说:
“我想如果我回到苹果,而我不持有苹果的股份,你也不持有苹果的股份,我就会占据道德高地。”
也就是说,乔布斯通过放弃数以千亿美元计算的财富,换来了对苹果公司的绝对控制——不管是在产品层面、管理层面还是道德层面。实际上他不仅不要股票,甚至在2000年之前都在领1美元的薪资。这几乎是没人能够做到的。
创业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如果失去了对自己事业的掌控力,几乎意味着创业的终结。这也是为什么,成功的企业家基本上都是掌控欲很强的“强人”。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没有掌控力,怎么推动员工加班加点地完成业绩?如何招到更适合的应聘者?怎样将自己的产品思维彻底贯彻下去?
闲云野鹤是很多人期待的生活,但对于大多数创业者,特别是取得巨大成功的创业者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血管里流动的闲云野鹤的血液,那么他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