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大厂的极速自救

创业
2021
06/11
22:38
亚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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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为专栏作者金角财经(F-Jinjiao)授权创业邦发表,作者白玉公子 啊窥,编辑周大锤,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腾讯将去往何处?

马化腾想知道,近十万腾讯员工想知道,腾讯的对手想知道,掌握腾讯半条命的合作伙伴们也想知道。

《腾讯传》中,吴晓波在序言这样形容描写腾讯的困难:“怎样定格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所以,他用一本书,解答了腾讯从哪里来。

但是,也许再写一本书也无法说清楚,腾讯将要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也许连马化腾也无法回答。

2018年9月30日,腾讯进行了成立以来的第三次变革。在此期间,腾讯所经历的跌宕起伏,比以往都剧烈。外界的批判和攻讦、内部的动荡和质疑,内忧外患,暗流涌动。

金角财经(微信公众号:F-Jinjiao)通过观察记录腾讯变革前后,这将近1000天里,腾讯员工和中高管的不为人知的历程,探究腾讯将要走向何方。

中国互联网行业将要抵达的远方,我们或许可以从其中窥见一二。

互联网大厂的极速自救

内部战争的汪洋大海

时间回到2018年3月,马化腾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在两会上提交了加快建设数字中国的建议,从工业互联网等五个领域切入,提出了具体建议。这曾在科技行业掀起一阵对“产业互联网”的讨论。

身处浪潮之中,那时候,我们都没看透,中国互联网自1994年诞生后,行至2018年,将会迎来怎样的拐点。

也是那个三月,腾讯披露2017年四季度以及2017年度财报。在2017年四季度,腾讯实现净利润同比接近100%的增长,那是腾讯自2004年上市以来,第一次单季净利润增长最高的一个季节。而腾讯的市值也在2017年年中,一度达到5200亿美元的巅峰。整个市场都在艳羡着700(腾讯港股交易代码00700)的财富密码。

巅峰背后,新一轮危机正在逼近。

从日后腾讯的轨迹来看,这是一场不输于当年深刻改变腾讯的“3Q大战”。

在腾讯呆过两三年的人,回头去看那一场风暴的开端,都会想起腾讯游戏——那是当时为腾讯贡献最多收入的业务。在那个初春,这块业务,最先遭遇了当头一棒。

2018年3月,国家广电总局宣布,游戏版号审核划归中宣部,并且暂时暂停游戏版号审批。

受影响最大的,是网易和腾讯。一开始,人们都以为这只是监管部门调整的一次暂停。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乐观。在游戏版号重新开始审批后,2018年第一批和第二批的过审名单中,网易和腾讯皆不在名单内。

与此同时,游戏版号审批的速度相比此前大幅减慢。这意味着,依靠人海战术,快速推出新游戏去吸引用户的商业模式,将难以维系。

到了2018年第二季度,腾讯网易净利润,都因为游戏行业的严监管而首次同时下滑。到了2018年三季度,腾讯股票的价格一度下跌到300港元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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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0700.HK跌破300港元

在这个背景下,舆论场上开始出现对腾讯游戏业务的批判。尽管在2008年电子竞技就已经被列为体育比赛项目。但在10年后,2018年的诸多“讨伐”文章里,游戏依旧被归为“精神鸦片”。

世界似乎总是如此分裂,电子游戏有时是体育竞技项目,有时是精神鸦片。总之,都是“任人装扮的小姑娘”。

剧烈动荡的不止是外部的世界和行业格局,还有腾讯上下4万员工惶惑的内心。

焦灼与担忧,来自于外界对它铺天盖地的质疑。像南极圈初春冰冷的海潮,一浪接一浪地汹涌袭来,把这群小企鹅们,无情地拍打在冰川上。

那段时间,腾讯处于风口浪尖之中,几乎每走一步都是刀子。对腾讯组织架构、游戏业务、产品能力等批评汹涌而至,认为腾讯员工成为躺在游戏业务的暴利上,“不思进取的富二代”,再没有惊艳的产品出现;认为腾讯帝国已经有了“盛世隐忧”。而游戏,就是腾讯的阿克琉斯之踵。

后来,那篇广为人知的《腾讯没有梦想》,像一战前夕打向奥地利大公的那一枪,将整个火药桶彻底点燃。

2018年5月6日,一个安静闲适的周末,潘乱写的《腾讯没有梦想》一文在微信朋友圈中被火速传播开来,文章批评腾讯这些年正在慢慢丧失产品能力和创业精神,变成一家投资公司。

文章指出腾讯在上市后机构人员逐渐臃肿,组织效率低下,难以应对今日头条的挑战。并细数了腾讯在短视频等行业失败,认为腾讯在内部BG“各自为政”的情况下,很难快速调动战斗力,创造一个足以和抖音一战的产品。最后大家都想在成熟的业务领域寻找腐肉,失去创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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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东也发现“组织不太适配云时代”

在人们眼里,腾讯针对舆论的态度,可以用“性冷淡”来形容。但其实一切并非人们所想象的这样。当外界认为他们“钝感”、“麻木”时,这篇文章在腾讯“内部知乎”KM,早已炸开了锅。

人们所未了解的是,腾讯人对腾讯的反思和批评,更尖锐更猛烈:“腾讯是否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内部管理问题?”“腾讯为什么现在很难做出爆款产品?”“腾讯大企业病‘五问’火了,谈谈你最想公司改变的一个痛点?”......

这些问题,早已被腾讯员工齐齐整整地呈现在了自己面前。只是,有些话,当外人说出来的时候,感受是不一样的。

在2018年10月的今日头条“金字节奖”颁奖大会上,《腾讯没有梦想》被授予“年度公司报道”奖项。

这种直白,深深刺痛了鹅厂人一直引以为傲的产品能力,戳破鹅厂人隐藏心底的焦虑。

内外交困下,不少员工此时对腾讯的信心也碎落一地。

在《腾讯没有梦想》刷屏后,张一鸣在朋友圈转发《谁说腾讯没有梦想》表示腾讯是一家极其优秀的公司,“Pony也是我最敬佩的CEO”。马化腾在这条朋友圈留下一个“抱拳”的表情。

然而几天后,百度、今日头条全网推送一篇名为《新华社:要多少文件腾讯才肯收手》的文章。其实,这篇文章的原标题是《多少道文件才能管住网游对少年儿童的戕害?》。

波云诡谲,可见一斑。

随着《腾讯没有梦想》的催化,头腾之间的战争打响。

战火最早在大佬的朋友圈点燃,那些对白,早已通过截图在网上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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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鸣和马化腾之间罕见的直接“对线”

2018年5月,字节跳动CEO张一鸣在朋友圈庆祝抖音2018年第一季度全球下载量第一时,忍不住提了一嘴:

“微信的借口封杀,微视的抄袭搬运,挡不住抖音的步伐。”

一向沉得住气的马化腾这次直接评论:“可以理解为诽谤。”

张一鸣继续针锋相对,“前者不合适讨论了,后者一直在公证。”

马化腾回复说:“要公证你们的太多了。

很快,两家打起了各种的官司,业务形态上也出现了直接的冲突。

“头腾大战”,跟3Q大战背后逻辑是相似的,都是在市场规模快要触碰到天花板,竞争者陷入存量市场争夺时的“内卷”。

3Q大战前后,互联网的PC时代进入增量枯竭期,各家互联网公司为了维持增长,陷入内卷化竞争;2018年的“头腾大战”前后,移动互联网时代用户增长已经到了天花板,剩下的,继续深耕移动互联网时间,主要是对存量市场的争夺。

2018年新年,抖音等短视频产品崛起。一年里,抖音用户数从约2.4亿增长到5.9亿,用户数量翻了一倍还多,短视频成为互联网用户使用时长增长最迅猛的产品,成为又一个“互联网神话”。不过,短视频和游戏这些互联网产品没什么两样,商业逻辑都是通过抢占用户时间来创造营收,通过“kill time”占据用户时间和流量为基础,再延伸其他增值服务。

2018年5月,头条分享会上的用户数据显示,抖音90%的用户小于35岁。这些用户,同时也是游戏、QQ、微信、微博等产品的主要用户群体。所谓的“头腾大战”,就是基于对这部分互联网用户以及他们上网时长的争夺。

随着《全面反思腾讯战略》、《腾讯帝国的“盛世危机”》等审视腾讯的文章相继发布,字节跳动基于同一个算法系统推送内容的今日头条、抖音、火山小视频等产品,被频繁与腾讯系的产品做比较。

腾讯在产品上的突破越来越艰难。无论外界,还是腾讯内部,这都逐渐成为焦虑根源。

腾讯前CTO、“大师兄”张志东已经退休多年。当他出现在滨海大厦48层的办公室里,还是一副早年宅男工程师的形象,POLO衫的两粒扣子都没扣。偶或沉溺于“欢乐斗地主”。除此之外,他有一个长年坚持的习惯,就是每个月会去KM,看问题、讨论问题、回答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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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东,腾讯创始人之一,前CTO

在这个由他建立的“腾讯内部沟通第一大平台”里,作为技术元老,他被两万多名技术人员所尊敬。退休前,他担心腾讯的上下层“两个世界会割裂”,便创立了KM,目的是弥合腾讯上下层之间会出现的鸿沟。

在那段时间,他发现乐问上年轻人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提出的问题极为尖锐。

腾讯有没有梦想,腾讯人无法轻易论断,但在KM上,他们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腾讯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产品模式正渐行渐远。

很多腾讯人在KM上吐槽日常都是被PPT、邮件汇报、开例会、申请资源、走流程……诸如此类的繁琐事项不断挤压。身为做产品的,连体验竞品、分析业务数据、揣测对手策略这样的工作都没扎实去做,创新更是无从谈起。

同事之间私底下都忍不住自黑,人家头条系的同学是“不把产品做好怕被炒鱿鱼。”而在腾讯,是不把邮件/答辩/汇报做好,才需要小心被炒鱿鱼——适应能力强的新人很快就会发现,修炼邀功跪舔之术,远比努力提升业务能力讨巧得多。

对腾讯新人而言,大厂的“大”给了他们区别于同龄人的光环,但这种大同时也成了止步不前的症结所在。

头条这种处于快速成长期的创业公司,每次做一个项目都是all in,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全力以赴攻克难关。这就像15年前的腾讯,即便账面上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马化腾也舍不得卖掉团队的心血OICQ,无奈之下只能四处找中间人垫资,蹭服务器,来维持公司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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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在2018年用户快速增长

而当腾讯逐渐成长为互联网巨头企业,面对内部众多的业务和项目,自然会有所取舍。风险大认可度低的小项目分到的资源跟创业公司比往往相形见绌,而且短期内看不到效益就会被轻易砍掉。

8年前,腾讯曾出现爱看客户端,很快就被拆分放弃了,腾讯新闻取而代之。为什么放弃爱看,因为资源要往腾讯新闻压,结果新闻赢了,今日头条却出现了。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微视身上,资源往腾讯视频压,结果视频赢了,短视频却快速爆发。

被放弃的小业务,在当时看来对腾讯无关痛痒,可对那些以此业务为主的公司而言,那可是人家的命根子,拼杀的劲头并不一样。

比半途夭折更尴尬的或许是,很多项目根本没有开始的机会。

自研工作室的一名腾讯员工,已经完全摸清了领导的套路。做新项目和领导PK,会发现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如果是别人都没有做过的内容,或者模式,领导会质疑,没有成功的先例,无法验证其盈利能力和市场前景;如果是市场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类似游戏,领导又会觉得,市场已经被别人占了先机再进去很难有大的发展。

只有那些抱IP大腿的项目,才有可能通过。

试错空间小,最后大家都想在成熟的业务领域寻找腐肉——还没被吃干净的市场份额,借此填充饥饿的肚子,创新早已抛之脑后。

浮躁这枚硬币的另一面是傲慢。

不少员工都觉得,办公室里精英主义文化太明显。

管理者们阶层跃升了,但离用户却越来越远了。出门公司有秘书订车,出差住的是五星级酒店,他们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远离了互联网草根用户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圈子,谈起头条、快手、火山小视频 、拼多多等一系列亿级用户量的产品,不但没有惶恐和紧张,言辞间还处处彰显自己审美与品位上的优越感。

放不下身段,也打不开格局。即便领略了世界的广阔,回到公司还是忙着螺蛳壳里做道场。随之而来的就是,公司部门墙严重,跨部门合作难度很大。

腾讯仿佛从一个公司变成松散的邦联,BG(事业部)利益集团化,BG在不该各自为政的地方各自为政,BG内又是不同的州或者不同的城邦,每个精明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算着我的投入产出比。大家都更在意自身业务在激烈的竞争环境的生存和发展,对跨部门的技术融合和数据共享的意愿度和投入度自然变得很低。

这也是为什么头条系可以运用同一套业务生态、审核系统、以及算法能力在短时间内打造多个爆品,而腾讯却一直没有形成健全的业务链条和生态的创新,就像概念汽车,只是概念,不能量产。

与气势如虹的字节跳动相比,腾讯的战略、产品、组织调动等方面遭到全方位的质疑。似乎,腾讯在过去二十年在互联网的探索,都是错误的。

2018年开始, 中国互联网内容领域,似乎进入了一个被算法支配内容的时代。

这本质上,是一种“瘾性经济”。如果任由算法支配内容,人类数千年的思考和文明,看起来像个笑话。

同时,腾讯人对自家公司的质疑也在增加,甚至激化成“内讧”。在腾讯KM上,有人问“我司公关真的有在维护公司对外形象吗?”。

当时,不仅是腾讯公关,甚至腾讯总办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回应。这种“沉默和低调”,半年后揭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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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0变革:40多个副总裁缴了枪

内忧外患那半年,KM异常活跃,腾讯内部人心惶惶,焦灼异常。

那时候,数万名员工并不理解总办的沉默,加上外界的质疑和压力,他们对于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腾讯这艘船的航向,有了怀疑。

KM上,员工们公开批评,说腾讯已经大到有了“大公司病”,走不动了,脱离了创业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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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上市时的“五虎”合照

看着KM上各种思考、提问、分享、疑惑,持续燃烧,总办的高管们也不理解员工们的焦虑。只觉得很少鹅厂人能够理解公司真正的战略和意图,一旦业务不顺利,便士气波动。

腾讯的高管和基层,内部和外部,有了短暂的割裂和分歧,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弥合的时机。

腾讯成立以来,马化腾最深刻的体会是,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天可以高枕无忧。

他不是把着急写在脸上的人,但又是最有危机感的那一个,“巨人倒下的时候,身体还是温的。”

鲜为人知的是,早在《腾讯没有梦想》引爆舆论之前,腾讯内部就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调研,为之后的变革做准备。

2018年7月,刚入职不久的小A被选中完成一项“秘密任务”。小A进入一间密闭的房间,面前只有一台摄像机,录下他入职腾讯以来的所思所想。他参加调研的时候,身边的同时和直属上司都不知晓,这项调研是在私底下完成的。许多新老员工,都被选入“小黑屋”里说出对公司现状的看法,这些录像最终被密封保存,以匿名形式交到了腾讯总办。

小A参加的“秘密任务”,是腾讯总办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所着手的内部调研其中一个环节。这个内部调研自2017年底已经开始,2018年上半年,任凭外界风吹雨打,腾讯内部的变革调研一直推进着,为腾讯下一步的战略转型做准备。

过去20多年里,腾讯平均每7年会进行一次公司战略调整。而2018年的游戏监管风波以及“头腾大战”,加快了腾讯新一轮战略调整的到来。

市场上,对于腾讯的担忧有很多,有人说他是迎来黄昏的帝国,有人担忧他是诺基亚第二。而老员工认为:

“我觉得腾讯病了,而且很重,到需要动大手术的地步。”

2018年8月12日凌晨两点,一个即将离职的腾讯工程师,在告别前的寂静夜晚,带着这些年来在腾讯的观察、经历、思考和不舍,在KM上敲下了标题为“五问腾讯,哪些大公司病让你不吐不快”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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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深圳南山区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会成为腾讯KM问世以来,最轰动腾讯人的一个帖子。

这篇在凌晨两点写下的帖子,写出很多腾讯员工一直想说而不敢说得太直白的话:失去奋斗精神变得官僚化、晋升通道不畅、中高层板结、BG之间部门墙严重...最后,这位老员工认为,腾讯还有得救,但是自己要离开了。

数千条留言,说明绝大部分腾讯员工认同帖子。帖子最终获得了超过2万的阅读,而当时,腾讯的员工只有4万多人。这篇稿子不仅震撼半数腾讯人,更在KM上掀起了对公司问题的热烈讨论,很快更多“拷问腾讯”的帖子开始出现,“怎么看待五问腾讯”、“十省腾讯”......那段时间,腾讯KM达到诞生以来最活跃的访问量,每天都有上千条帖子发布。

很快,腾讯高级副总裁、腾讯总办成员奚丹在“五问腾讯”的帖子下点赞,并且表达出对改变大企业病的坚决态度:总办将在近期结合年度员工敬业度调查以及其他渠道获得的意见和建议,陆续推出一些具体的管理改进措施,下大力气医治腾讯的大企业病。是时候拿出像当年瑞雪行动一样的决心和行动了。

十多年来,腾讯总办都保持着隔周周二开例会的传统。《五问腾讯》帖子发表后的一个月左右,2018年9月第二个周二,腾讯集团总办照例聚在一起开例会。这次的会议安排在香港一家餐厅的小包厢里。

一开始,会议的选址就让总办的高管们十分疑惑。很快,他们手机也被没收了,十几个人挤坐在一张小圆餐桌上,等待会议开始。

一次雷打不动习以为常的例会,一间胳膊碰胳膊的狭小包厢里,腾讯迎来了命运的拐点。一场甚至影响中国互联网行业走向的会议即将开始。

会议从一朵小花开始。杨国安设计的会议议程是,小花在桌上依次传递,接到花的高管,要以CEO的视角“诊断腾讯”正面临什么真正的问题。

首先拿到花发言的是马化腾。马化腾的发言中,主要说了两个问题,“云到底是不是腾讯最重要的、一定要做的?”和“腾讯一两千个总监级干部里,30岁以下的有多少?”。这两个问题,一个是公司战略层面的问题,一个是组织架构上的问题。

这两个问题,如KM上鹅厂人的质疑和批评一样尖锐,却也更直击要害,更能抵达腾讯所面临危机的根本。

马化腾这两个问题一出,其他人也就知道了,这场例会,跟以往的都不同。

他们抛却互联网精英西装革履运筹帷幄的日常,在一种胳膊挨着胳膊的距离中,缩减物理距离和心理隔阂,共同去触达公司所面临的根本问题。在总办十数年的例会中,这种彼此距离的接近和坦诚、会议内容的尺度,前所未有。

很多尖锐的问题从这些高管的心底深处被挖出来,摆到桌面上来谈,比如“以社交为优势的公司竟出现了沟通障碍。”

在那个逼仄的会议上,腾讯的命运拐到另外一条轨道,变革的时刻到了。

会议开到凌晨3点,也许是感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那天他们都投入于会议内容而错过了午餐和晚餐的时间。

那个会议之前,腾讯正经历了最艰难的一年。即使2018年初两会上,马化腾做了关于数字中国和产业互联网的建言,但在“云是不是腾讯一定要做的”这个问题上,马化腾也曾迷茫过。

“云”是否上升到作为公司战略方向,并非凭借一人的意志就能够决定和推动,这也一直是腾讯高层的十几名高管之间争执不下、犹豫不定的问题。那天,在那个小包厢里,每个人心底对于“云”的疑虑被袒露在餐桌上,在“推杯换盏”的交流过程中,每个人各自的疑虑似乎已经得到解答。

过了几天,在40多个副总裁参与的扩大会议上,总裁刘炽平又问了相似的问题:“觉得云的业务对公司未来发展非常重要,公司一定要去做的,请举手。”

齐刷刷地,全员举手。

“好,你们支持的。”刘炽平笑了,会议往后进行,副总裁们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缴枪”大会。

预料到“缴枪”可能遭遇到抵抗,刘炽平特地安排了这个环节,要让众人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该从哪个部门收走,合到云(CSIG事业群),都不要讲条件。”

2018年9月30日清晨6点14分,这是深圳天文台公布的深圳日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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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天文台日出

深圳日出的这一分钟里,一封落款为“Pony(马化腾)、Martin(刘炽平)和总办全体”的邮件被发送到全体腾讯员工的邮箱中。

这封宣布变革的邮件,就像在清晨被吹响的战斗号角声。看完邮件,腾讯员工有一种被叫醒的感觉。小A说,入职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战斗感。”

七大事业群调整为六大,新成立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CSIG)、平台与内容事业群(PCG)的同时,腾讯还成立技术委员会,打造具有腾讯特色的技术中台。

这是腾讯公司史上第三次架构调整。也是历次改革以来动作最大,最艰难的一次。

作为承载腾讯转型产业互联网最核心的部门,某种意义上,CSIG的使命是要“再造一个腾讯”。

战略调整了,需要与之匹配的领导力、人才结构和配套机制为其保驾护航。

香港那次会议,马化腾另外一个问题也让全场深受震动,“腾讯一两千个总监级干部里,30岁以下的有多少?”

答案是不到十人。

1998年,合资创办腾讯那会儿,马化腾和张志东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可20年后, 腾讯的年轻员工却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能混到组长就已经是职场巅峰。因为未来十年,可能一直原地不动。

腾讯20周年年会上,刘炽平表态,在未来一年内,有10%不再胜任的管理干部要退,“尤其在中干这个领域”。

大公司的变革就像“基因重组”,需要漫长的见效时间。

如何让普通员工从一开始就感知到变革决心?“速赢”是关键所在。人才升级项目组快速推出“干部能上能下”政策,给每个事业群定出硬性指标,裁撤能力不足的中干, 给年轻人腾位置。

拓宽更多专业赛道,总监级管理干部将默认在管理通道发展,不再参与专业职级申报与晋升。为了增强紧迫感,绩效考核频次,从一年一次增强为半年一次。

业绩评估导向明确为“无功就是过”和“不仅自身硬,还要团队强”,与此同时,下级的反馈在绩效考核中的占比显著提升。基层员工甚至会被问到“你愿不愿意跟着你的上级干”这样直白的问题。

中高层愿不愿自我解剖?有没有魄力自我手术,敢不敢壮士断腕?愿不愿意放下山头齐心协力补上船底的漏洞,这将是决定腾讯未来航向的关键所在。

改革的氛围自上而下弥漫开来。

干部“终身制”打破,青年英才计划的推出激发了年轻人的斗志,但同时大面积的职场焦虑也因此而生 ,KM里关于 30-35岁 中年危机的提问此起彼伏。

很多老员工觉得自己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拳,在生活的重压下,陷入“跑不动也跑不掉”的状态。

有人质疑把35岁的员工等同于没有创造力的贬值人是一种舆论陷阱;还有人希望公司完善内退机制,让35岁的员工即便离开也能保持体面。

魔方业务技术运营组的员工老刘,年过四十,女儿两岁,为了买房用尽所有积蓄,还欠500万贷款,最近一次考核只得了2星。

一旦失业,摆在面前的就是手停口停的尴尬处境,然而他却并没有被KM里铺天盖地的焦虑情绪裹挟。

“焦虑有用吗?没用,情况也已经到了最坏程度,挑起责任才是最紧要的。”

对个体而言,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事业发展的黄金期能够和整个行业的黄金期重合。然后通过深耕踩准节奏,拿走最优厚的行业红利。

财富的获得,本质上是不断找准时代的生长曲线。80年代的国企工人,90年代的制造业,2000年后的房地产和金融,2010年后的互联网,没有什么技能或者位置能保证个体一辈子安稳顺遂。

当时代要变轨,拐弯,永远不会考虑那些被加速甩出去的人。

而局内人能做的,要么是在拐弯的时候挤进不容易被甩出去的内圈,要么就在拐弯之前,判定到拐弯的弧度,进入更安全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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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清内部障碍

“扎根消费互联网,拥抱产业互联网”,腾讯930变革的主旨概括成短短一行字。这行字,看起来阳春白雪,却暗含风浪。

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变,也许可以简单理解为,互联网将从原来的改变生活,转向改变实体产业。从解决个体的需求和痛点,变成解决每个细分行业里每个企业的业务痛点。

2017年,马化腾去俄罗斯参观最大的银行,发现它跟互联网公司也差不多了。各行各业正在进行“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转型,而这正是互联网企业未来20年最重要的机会——为产业转型提供技术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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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0变革后的腾讯架构

保持对环境变化的敏感是CEO的天职,那时候他就清楚地预感到移动互联网红利正在逐渐消失。

从2015年的互联网+,2017年的数字经济和产业互联网,2018年的数字中国,到2019年的工业互联网和智能+以及2020年的全真互联网,马化腾对互联网的判断的本质一直没变,“我们希望在全球新一轮产业革命中,抓住信息技术、IT推动各个产业的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的转型升级。”

期间,腾讯对产业互联网的理解逐渐加深,从几年前的“互联网+”,演变成现在的“+互联网” 。

在930变革的邮件中,腾讯表示:“腾讯要做的,不只是将连接做得更好,帮助产业进行简单的效率提升。更重要的是,通过我们的技术、平台和资源,助力产业进行系统性的升级换代。”

认识到产业互联网时代,要让产业唱主角,腾讯调整了自己在国家宏观经济中的位置,躬下身,把自己摆在“助力”的位置上。腾讯云总裁邱跃鹏对此的理解是:“产业互联网,是一个我们和合作伙伴、和客户一起打造的时代。”

这是个和上个十年,消费互联网的成长黄金期截然不同的时代。那时候,腾讯实行开放的战略,聚焦在To C市场的竞争里,打法接近丛林游击战,大家在“神枪手”产品经理的带领下各自为政,也能出奇制胜。

可To B、To G市场的竞争,更像大规模阵地战,攻城拔寨是个系统工程,单有几头“攻城狮”还不够,先锋侧翼和后防状态不在线都会导致整场战役的失败。

如果还坚持用打游击战的方式来打阵地战,最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在五个手指迟迟握不成拳头的时候,被敌人抓住时机各个击破。

比如那次和星巴克无疾而终的缘分。

在国内的互联网巨头里,星巴克最早选择了和腾讯接触,2016年11月双方达成战略合作,按照计划,星巴克可以利用微信的社交系统,比如微信好友赠卡赠券拉动用户,而微信支付则可以利用这次合作打造标杆案例,跟其他餐饮快消巨头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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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星巴克曾与腾讯合作推出社交礼品

但大张旗鼓的宣传背后,双方的合作却一直停留在表层,星巴克确实接入了微信、推出了礼品卡等功能,也仅此而已。

随着双方排他协议即将到期,2018年8月,星巴克转头选择牵手阿里,进行有相当深度的全面合作,甚至同意把公司最重要的资产——中国区的全部会员,与阿里打通。

通过这次深度合作,星巴克将对阿里开放多年积累的700万的付费会员数据,双方的用户将得到同样的积分和会员服务。核心会员体系,可以说是星巴克的底牌,完全开放给阿里,表明其拥抱中国线上渠道的决心。

星巴克临阵倒戈,腾讯内部一片哗然:明明我们先打动了客户,我们的社交及流量入口更具优势,为什么客户还是被人抢走了?

问题不出在外部,出在腾讯在To B业务的不够熟练上——腾讯内部2B的能力与隔阂实在太大。

To B业务需要调用大量技术能力,比如安全、人脸识别、小程序、企业微信、地图等等,它们分散在各个事业群,而各部门各有利益、各有难处,协调起来难度很大。

显然,曾经引以为傲的组织架构和技术架构,到了互联网下半场已经露出颓势。

930变革,腾讯开始拆掉自己的桎梏。

在930变革中,腾讯将原来分散在各个BG的云、智慧零售、安全、地图、医疗、物联网、智能平台等B端业务统一打包到了CSIG。

这样的调整,为腾讯To B业务的发展基本扫清了内部障碍。随着腾讯云的成熟以及To B业务的推进,多点出击、各自为战的“赛马模式”已经不再使用,930变革梳理的顶层组织架构,从顶层上把重合的、相关性强的业务都合并到一起。负责CSIG的汤道生也多次公开表示,CSIG不会再使用赛马机制,减少内部竞争带来的内耗。

当然,腾讯在C端业务并未完全禁止赛马机制。这种生产方式具有边界简明的优点,以部门/产品组为单位,一个产品部门就能自主立项,具有快速试验、小步快跑、试错迭代的特点,在一定的产品领域和试错时间内,允许不同的产品团队有不同取向的探索,这也是腾讯在消费互联网时代战无不胜的原因。2019年,腾讯依然同时有很多个短视频产品推出,而不是一刀切地限制产品的创新。

马化腾相当看重这场自上而下的变革,不少有马化腾朋友圈的人都发现,这两年,马化腾在朋友圈转发腾讯云公众号内容的次数,比腾讯官方公众号内容的次数多很多。马化腾认为,“此次主动革新是腾讯迈向下一个20年的新起点。”

20年,产业互联网也许能够再造一个腾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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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总,啥时候请客?”

腾讯的高管们喜欢把互联网比喻成一场战争。

过去消费互联网时代,在To B战场,就像空军作战,在空中扔一个炸弹,效果能够立刻反馈,成败一目了然。做出个爆款产品,就能达到抢占用户抢占市场的目的,“炸弹一投,整个地盘都是你的,你是很舒服”

但是,在互联网的下半场,马化腾很清楚,“你不可能只做空军了”。

做To B就像一个地面战争,“做To B压力还是蛮大的。苦活、脏活嘛,连车都没有了”,要脚踏实地,一脚一步,一寸一厘地“打江山”。

而向To B业务拓展的过程,他们需要从原来的高楼大厦、装潢舒适的办公场所去到生产车间、市场超市、医院、机关单位这些真实的场景中触摸产业的脉搏,他们需要躬下身来,踩到泥淖上,做一些实实在在给实体经济提供助力的事。

这个过程,腾讯称之为“空军落地”——根据“地面战场”的特征,再造强大的“陆军战队”。

这就是腾讯930组织变革的真正意义。

在过去,腾讯人人都有英文名,在日常交流中代替真名存在。无形中淡化了等级制度,凸显平等民主的文化风格。

但如今,为了顺应To B业务的需求,大家都开始称总称哥。

“张总,最近赚了多少,啥时候请客?”

“李总,换新车了,什么时候带我们兜风?”

在许多“小张”、“小李”看来,这股风气让公司变得越来越“社会”,逐渐丧失了腾讯之所以为腾讯,最可贵的那种互联网嬉皮士精神。

氛围变了,做事的逻辑也完全变了。

那阵子,小T经常觉得无所适从。

以前面对To C市场的时候,他们对产品体验有近乎变态的追求,连字体间距样式都要反复打磨无数次,但这种“精益求精”应用到To B的产品上却毫无成效。

因为用户诉求发生了本质变化——产品对他们而言压根不是用来玩的。

互联网大厂的极速自救

中国最大的煤矿企业,使用企业微信进行管理

在客户的评判体系里,界面细不细腻不重要,功能可用稳定才是王道;他们也不介意多翻几次,多点几次,只要这样能增加收入;至于功能多样性,只有可以带来价值,客户才愿意尝试使用。

在不断摸索和试错中,产品端的员工逐渐找到方向,但跑业务的同事却依旧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那是真正的地面战场,战火之猛烈,需要一周工作上百小时才能勉强招架。最让士兵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在前线肉搏,后方战友连最基本的物资都没备好。

“派驻倒贴钱,报销得秒杀。”

小L对这句吐槽深有体会。

因为差旅预算有限,他们业务团队从出差改为派驻。而外派津贴还停留在过往To C的、只做公司内部业务的外派标准:

一线城市5000元全包,二线城市3500全包,三个月才能获得一次探亲报销。

对比阿里巴巴,国内派驻均是租房全报销+4到8千津贴,小L心理很不平衡。

有好几次为了省下打车钱,他赶公交去拜访客户,大热天挤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到会议室,看到旁边还坐着阿里巴巴的业务员,越发觉得底气不足。

“为什么阿里巴巴可以派到第三世界国家,为什么可以派到战乱国家,并且还可以支撑起国家级规模的业务,因为他们能让员工没有后顾之忧,食宿全包,外加各类大额补贴,毫不吝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任何战略方向的调整,传达到下层员工,都需要相应的利益驱动。

在小L他们看来,管理层虽然天天把大力发展To B挂在嘴边,实际上很多后端和支撑系统上根本还没跟得上2B的趋势。

这个时候人们很容易联想到那个广为流传的观点:腾讯没有2 B基因。

因为腾讯此前的业务在C端高度聚焦,切入到不熟悉的B端业务后,难免会出现自身能力难以匹配客户需求的情况。

但马化腾和刘炽平从来都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35亿年前,地球上的生命只是原始的单细胞生命,正因为基因不断进化突变,才有丰富多彩形态各异的生物及人类。换句话说,基因不是一成不变,“相比没什么基因,更核心的是进化和适应外界环境变化的能力。”

虽然在进化和适应的过程中会自曝其短,新的危机每天都在涌现。但腾讯就像丛林里的一种动物,躲避危险的同时它也需要危险。

只有危险会让它醒过来,以更快的速度向开阔的草原奔跑。

腾讯内部正视员工反映的种种问题,除了在资源投入方面下决心,成本控制和管理流程也不断回顾优化。

产业互联网涉及到各行各业,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特点,“隔行如隔山”,但汤道生有信心能够进化出应对的能力。

CSIG手握两大利器,一个是积累多年的互联网技术,构建在云上的通讯、AI、安全与大数据等核心能力,结合腾讯丰富的内容资源与业务场景,形成强大的平台资源与服务;

另一个是C2B战略,基于微信小程序、支付、扫码等服务终端用户的能力,极大降低了企业连接用户的门槛,打通线上与线下的两个世界,从而提高经营效率。两大利器在云-端之间形成了很强的互动效应。

云、2B行业,是真真切切的蓝海,光靠理想主义、画饼、企业精神是梦不动的,更需要的,是真真切切利用好自己的本身优势并加以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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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纠结、困惑、不适与分裂

深圳市南山区,一间按摩店里,按摩治疗师主动和腾讯员工小X聊了起来,

“你们最近内部PK,互相斗争是不是少很多了?”

这间按摩馆离腾讯滨海大厦不远,有几个常年来按摩的人跟按摩师闲聊间,说过现在腾讯的内部赛马,明显减少了。

马化腾之前在两会上提到的“聚合能力,气出一孔”成了鹅厂的新晋黑话。

原本分散在各个事业群下面的To B业务,获得了一个统一的接口,能够以更加聚合、更加高效的方式为企业客户提供服务。

撤掉高墙,从封闭体系里走出来以后,CSIG员工最深的感触就是,服务意识提升了。

之前觉得自己是“甲方”,现在则是“乙、丙、丁方”。“把膝盖装进口袋里,需要用的时候随时拿出来。”

作为一个出门倒垃圾都要化全套妆容的都市丽人,柚子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素面朝天,踩着拖鞋就跑到了客户面前。

那是凌晨一点,她参与的某银行安全项目突然发生一起应急事件。在酒店接到电话,听说情况紧急,她二话不说就拎着包冲了出去。

在现场讨论应急预案的几个行方领导都对她肃然起敬。

这种转变的背后,是考核导向的改变。

以前做C端业务主要考察用户活跃度,现在则是关注客户是否认可。

CSIG成立一年来,员工人数已经从5000人增加到了8000多人。

为了补齐流程和服务的短板,让每一个行业有一个固定的团队作为窗口,汤道生花费大量精力去搭建了一套管理系统。这个过程中也得到了财务、采购等团队的持续支持。

内部全赛道绿灯,合并同类项带来秩序。马化腾耳朵清净了,开起玩笑“原来(分散时)我想打屁股都不知道打谁,现在清楚了”。

组织架构调整后,效率的提升肉眼可见,但依然赶不上业务需求增长的速度,看着连内衣企业都找上门 ,马化腾又开始发愁,“机会超多,就是我们的人接不下来,能接的话,我天天去找单,甩下去”。

To B业务的迅速发展,得益于汤道生团队不只是在讲底层云的概念,而是更多的从客户的需求去出发——如果他们要提高员工协作的效率,就给他企业微信;如果他们要私域流量做用户触达,就给他小程序,并把线下用户带到线上来。

年会表演现场、滨海大厦电梯间广告,以及几乎每一次公开活动中,都出现了显眼的“拥抱产业互联网”标识。

这是一次真金白银堆砌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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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云参与改造的TCL生产流水线

2019年1月9日,腾讯云在“微信公开课”上发布10亿元扶持计划,帮助100万个中小微企业开发小程序,快速上云。

汤道生承认,投资产业互联网前期的确非常烧钱,可一旦规模化后壁垒会很高。

“我们在成长,销售也在增加,团队对于To B业务的平衡也越来越有经验。但收入只是其中一个指标,1999年时你去衡量腾讯的价值,如果只看收入,肯定会错过腾讯发展的机会。”

在腾讯总办们关于未来C2B的设想里,不仅CSIG,微信也是产业互联网版图里的重要一块——由CSIG对接产业需求,平台提供支持。

按照马化腾的说法,To B业务更需要把握住腾讯的C端优势,以及“连接一切”的能力。

智慧零售帮客户把两个世界打通了,像沃尔玛原来也不知道线下店有多少月活跃客户,更没办法在线上服务他们到家与拉回到店,但今天通过微信扫码购,就能把线上与线下场景联动起来。

开了个好头后,其他业务线的调整和升级顺理成章。

金融行业客户接入微众银行,智慧校园解决方案服务了全国超过15000多所的中小学与幼儿园,智慧医疗、微信支付与在线医保卡让市民在医院挂号与缴费更方便,还能利用AI技术辅助医生做疾病早筛。

全国首个集成民生服务的微信小程序“粤省事”,是腾讯技术力与实际应用场景结合,打通不同渠道深度介入社会事务的范本:通过小程序,用户可办理包括社保、公积金、出入境等700多项业务,其中617项实现“零跑腿”。

“粤省事”拥有实名用户近1500万,高峰单日访问PV达到2700万。有了“粤省事”的经验积累,腾讯云已在上海、湖北、江苏等十余个省市展开数字政务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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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为“粤省事”提供技术支持

在腾讯的组织架构调整有了阶段性成果之后,2019年1月4日,腾讯技术委员会成立。

腾讯技术委员会由卢山和汤道生两名总办成员牵头,各个BG的技术负责人悉数进入技术委员会的决策圈。技术委员会下设「开源协同」和「自研上云」项目组,推动内部代码的开源和协同,以及业务在云上全面整合。

技术委员会所推动开源协同等,其实就是腾讯对赛马机制的修正,在这些机制下,腾讯加速技术的沉淀,腾讯内部的开发效率、产出效率有了肉眼可见的大改观。

技术委员会的变革没有大张旗鼓地喊口号,而是默默推动的,但这项变革给腾讯人带来最直观有效的体验。如,有技术员感叹,技术委员会的措施使得“日肠炎宁发”的运维方便了许多。

930变革之后,开源协同战略快速推进,除了建设优化技术图谱、码客社区、Git代码社区、研发环境、linux入域等基础设施。HR还专门成立了支持小组,从考核、晋升、荣誉激励等方面全面支持公司的开源协同战略。

不到半年,成立了近30个开源协同小组,技术图谱上涌现出300个开源项目。鹅厂内各种BG各种部门的方案可以择优而用,研发环境和效率的改变,使技术导向的氛围越来越重。

对于这些改变,腾讯的攻城狮们最为欣喜,有技术员说:“这些举措或许还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但我真切感受到了公司上下都在传达一种想尽办法解决问题的意志,而这正是身为技术人最乐于看到的。”

变革,不只是喊下口号。

变革,意味着原有的利益格局将会被打破,原来的裙带关系会被剪断,简单来说就是,会触动很多人的既有利益。

历史上,因为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奶酪,导致改革失败的案例比比皆是。

因此,判断一家企业是否真的有变革的决心,可以看他是否有动既有利益的勇气。

腾讯英才计划,最让人震惊的是“能下”这个规则,这在腾讯是前所未有的。

在930变革后,腾讯一名原GM级别的员工在KM上自曝,由于考核成绩不好,他从管理岗变成基层员工。

事实上,这名员工可以说是“创始级别”的员工,在腾讯工作快20年了。

实施青年英才计划一年后,腾讯新晋升30岁以下年轻总监2人 ;新晋升的组长中28岁以下年轻组长27人,总量增加近2倍。同时,腾讯也在推动不适合的管理干部离开管理岗位,计划实施一年后,高管能下3人,中干能下38人,基干能下305人。

虽然整体年轻干部的数量还有待提高,但优秀年轻人快速成长的趋势已经越发明显。

除了加强对年轻人的关注,腾讯还建设了活水平台,鼓励老员工寻找适合自己的新机会和舞台。2018年,腾讯员工活水2175人,管理干部活水85人,2019年1-9月员工1742人,管理干部78人,其中有60名组长,16名总监,2名中层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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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活水计划介绍漫画《小T转岗记》

挑战者字节跳动,在自研游戏的驱动下,以翻倍甚至三倍的高薪向腾讯、网易等公司挖角,但有不少腾讯员工抵抗住了高新的诱惑,曾被挖角的攻城狮阿朗说,吸引他留下的是腾讯针对年轻员工发起的英才计划,他已经在培养梯队之中。

这场内外共同发生的剧变,不断提醒着置身其中的人,“那个值得尊敬的互联网公司,慢慢回来了”。

而对于那些已经离开腾讯的人,有人在KM里感慨,他看得到腾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自己是地壳运动中被挤成沟壑的那一部分”。

其实,930变革只是一个开始,是腾讯刚刚吹响向互联网下半场冲锋的号角。

930变革,在于通过组织变革和打通、融合了集团上下,想要在互联网下半场,在产业互联网“再造一个腾讯”的野心。

当这个战斗的号角被吹响,此前上下相互不理解所产生的质疑、纠结、困惑、不适、分裂,都在慢慢弥合。

梳理组织架构变革的过程,就是让上下形成合力,拧成一股绳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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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技术的围猎

这两年,互联网行业兴起一股“中台热”,似乎只要有了中台,万事皆有可能。中台衍生出有业务中台、数据中台、技术中台、安全中台、AI中台等多种类型。

但凡说到中台,都绕不开阿里和字节跳动。

阿里巴巴集团在2018年实行中台战略,形成“大中台、小前台”组织机制和业务机制;字节跳动是公认的强中台互联网企业,中台被视作字节跳动成为“App工厂”的基础。

阿里和字节跳动的中台战略核心都是整合集团内部的所有数据,对内提供数据基础建设和统一的数据服务,对外提供服务商家的数据产品。

数据中台,需要通过算法技术提取有用的相关信息产生价值。很多时候我们说中台强大,其实就是算法技术的强大,阿里和字节跳动都是如此。

算法的逻辑并不难理解,通过大量用户数据精准推送,不断地“投喂”,直到用户上瘾再也离不开,本质上是一种数字瘾形经济。用户数据,就是算法和数据中台的存在基础。

所收集的数据越贴近用户隐私,算法推送的内容越精准,转化的效率越高。

过去几年,腾讯因为迟迟没有建立数据中台、算法技术没有被大规模应用在产品中而受到诟病。很多声音都认为,腾讯的业务发展也因此受到拖累。

有人说,这是一个崭新的算法时代,腾讯这个老巨人的主场遭遇跨界突击,在面对头条和抖音的挑战时,已经丧失了应战的能力。

因此,技术委员会成立以后也被寄予了“建设大中台”的期望。

在业内人士看来,作为拥有最庞大用户数据的互联网公司,如果把各个BG的数据打通形成数据中台,再利用算法驱动业务、支撑前台产品的创新,这将爆发前所未有、难以想象的商业利润。

但汤道生认为,腾讯的技术委员会更像是技术中台,跟行业普遍谈论的数据中台不一样。

“腾讯对于用户数据的隐私是非常重视的,我们不会为了自身业务的需要,硬把用户使用的不同产品场景去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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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化腾强调,腾讯不会打通数据

对于行业外的人来说,如果腾讯也成立数据中台,我们的生活将会受到影响,几乎没有人能够离开微信,如果微信也开始按照算法来推送内容,信息的茧房会把人逼到窒息。

除非你关闭所有的电子设备,否则,无论何时,你都逃不开中台上算法技术的围猎。

腾讯总办一直很明确——是否要成立数据中台,从来都不只是腾讯自身的问题,腾讯的所有业务都是要以用户为中心。

历史的长河中,从来不缺乏短期的胜利。

都说百度的技术强大,在搜索技术支持下,竞价排名给百度创造了巨大的利益,但是,技术的无度使用,也让百度至今没能走出“魏则西事件”的泥潭。

算法时代,把数据打通建立中台,然后利用算法推荐技术产生商业巨额利润并不难,难的是: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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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的方向

算法时代,腾讯没有按照技术轨道发展的惯性和短期利益最大化去制定自己的战略。在马化腾看来,如果为了追求利润而盲目打通数据,那对用户来说,可能是一场灾难。

2019年年初,马化腾在两会提案中首提“科技向善”倡议。到了11月,腾讯在21周年纪念日当天宣布企业新的愿景和使命是:用户为本,科技向善。2020年,腾讯成立科技公益互助平台向公益行业开放自己的技术能力,再一次赋能革新公益行业。

“科技向善”被提高到企业愿景的高度,对于当下9.8万腾讯人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方向。这时候,原来那些在KM上对公司有诸多不解的腾讯员工才明白,短期、局部的输赢,从来都不是腾讯总办思考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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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腾讯帮助下,科研团队进行的沙漠化治理项目

腾讯要的,似乎从来都不是一时一刻,一城一池的胜利,而是润物无声和谐共生的健康生态。

抖音在国内跑马圈地的时候,抖音海外版TikTok也在全球各国铺开,但TikTok的扩张命途多舛。相继被欧盟美国日本韩国印度等多个国家和地区禁止,原因基本都是非法收集用户数据,侵犯用户隐私等。

2021年3月1日,字节跳动同意支付9200万美元以求在美国针对隐私问题的集体诉讼中达成和解 。

当算法技术锐不可当的势头被各国法律挡在墙外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保持一些底线”、谨慎而克制地使用用户数据的行为,反而会给企业留了一息喘息的空间。

进入2021年,腾讯市值进入新的巅峰,1月25日,腾讯市值一日暴增7000亿,总市值稳超越国有六大银行总和。随着930变革的推进和拥抱产业互联网的战略实行,腾讯的业务结构渐渐被改变,上市公司业绩得到修正。

站在2021年,回头看刚入职的那段时光,小A感慨:“2018年的时候,我们很多鹅厂人都觉得腾讯不行了,对公司的前途没信心,很悲观。但是看到公司股价慢慢回升,真的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在腾讯股价创新高的时候,“头腾大战”再次被点燃。

一个星期后,抖音再次起诉腾讯索赔9000万,原因是腾讯封禁抖音等相关产品达3年,腾讯也起诉字节跳动,原因是“违规获取微信用户个人信息”。市场似乎看到,“头腾大战”的战火从未停息。

每一次迎来市值新高,腾讯似乎都会成为众矢之的。2018年如此,2021亦然。

头腾大战,其实是行业后来者向先行者发起的单方面战争。对于腾讯来说,陷入这样的战斗,意义不大。无论是2018年还是2021年,腾讯从未正式回应过字节跳动的多次喊话。他们还有比输赢更重要的事要做。

2020年底,马化腾在腾讯内刊《以正为本,迎难而上》一文中提出“全真互联网”的新概念,再次重申了“科技向善”的价值观。全真,即全面、真实,可以理解为,全面的脱虚向实。脱虚向实,这正是产业界的变革方向,也是腾讯在产业互联网实践过程中的又一次认知升级。

在文章结尾,马化腾说,“疫情期间的特殊经历让我们更进一步认识到连接的价值,一切的技术最终都要服务于人。继续深化人与人的连接,服务与服务的连接,让连接创造价值,这是我们不断进化的方向。”

也许,这正是中国互联网行业最终要抵达的远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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