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源创业邦专栏光子星球,作者张进,编辑吴先之,图源图虫,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继阿里、百度纷纷宣布自研AI芯片后,过去一年以来腾讯、字节跳动也开始亲自下场造芯了。
今年7月中旬,腾讯在官网公开高薪招聘芯片行业相关技术人才。随后腾讯回应称,基于一些业务的需要,他们将在特定领域做一些芯片研发的尝试,比如AI加速和视频编解码,非通用芯片。
而据字母榜报道,今年7月,字节跳动从百度手里截胡了3个芯片相关人才。百度HR部门人士透露,原因是字节“给的钱更多”。
巨头纷纷下场,掀起了中国又一波造芯热。其实除了近几年很火的汽车芯片、手机芯片等,芯片已无处不在,包括我们使用的智能手表、电脑、冰箱、无人驾驶、智能家居、机器人等都需要芯片,芯片应用到社会中多个场景。
在国内庞大的市场需求刺激下,基于中兴事件再到华为手机折戟的一次次教训,还有全球缺芯危机爆发,中国芯片自主研发已然势在必行。
国内造芯赛道,以BAT为首的互联网企业造芯不再依赖投资,转而亲自入场达到一次小高潮。同时,一众创业型芯片公司前仆后继,传统芯片企业开始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危机,众玩家纷纷排兵布阵,抢占先机。
一直以来,国内造芯火力也主要集中在芯片研发阶段,其中,人才是一家芯片设计公司重要生产力和核心竞争力,芯片不同于互联网等其他行业,每个环节都重且缓慢,包括人才的培养,当后来者想要迅速占位,各家公司便开始“抢人”。
他们开出高薪资、重期权等重磅条件,诱惑着这群芯片从业者们,整个行业蠢蠢欲动。
可以说,芯片行业目前的发展态势,完美地显形于这部正在进行中的行业人才争夺战。
芯片行业招人很难。
这是一个“高精尖”人才汇集的行业,从业者大多需要相关专业的985、211学校的硕士研究生。“我们公司大多都是研究生,很少本科生。”27岁的姚路说,在联发科某内地分公司工作两年,他称自己还是一个菜鸟。
据《中国集成电路产业人才白皮书(2017-2018)》指出,2018年我国高校毕业生为820万,集成电路专业领域高校毕业生人数约为20万人,占高校毕业生总人数的2.5%。相关人才培养教育发展式微。
国内出名的开设有芯片相关专业的高校屈指可数,如清华大学于今年建校110周年刚宣布成立了集成电路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及复旦也有自己的微电子学院,中科大、电子科技大学等高校的学生也成为各大企业争抢的对象。
粥少僧多,每年招聘季各芯片企业抢人大战在这些学校激烈地进行着。
即便如林立所任职的某老牌大公司,也面临着常年招不到人的困境。这些学校的学生早在大二、大三都被各企业给“预定”了,过去一年时间里,他所在方向没有招到一个合适的人,而老板给的招聘目标是“无限人数”。
校招是需要预约的,各个企业在这些学校被划分成了不同梯队。第一梯队大多是那些军工企业和研究所,第二梯队是如那些经常在学校举办各种行业竞赛、对学校有资金投入的企业,第三梯队则是那些在行业内有名气的企业,按所处梯级越在上面,被学生选择的机会越大。
相关专业毕业人数本来就少,一部分学生毕业后还转行去了互联网。张东本科微电子专业,毕业后去了某互联网大厂做程序员,他告诉光子星球,“我们同学中只有近一半的人从事芯片行业,其中一部分去了芯片研究所,一部分想要从事该行业的人都在考研,只有几个很厉害的去了芯片公司,另一半像我一样转行了。”
现在半导体公司校招,好些岗位都要硕士起步,这意味着培养一个芯片人才,从本科起到公司大致需要七年时间。
而芯片行业要招到合适的人更难,学校的人才培养很难直接对接到企业需求,往往招一个应届毕业生意味着还要花四年时间来培养,才能让他独当一面。
企业间人才争夺非常激烈,最近一年时间里,林立所在公司好不容易发出去五个offer,最后全被“放了鸽子”,直到现在,下了班后他还要继续面试,过去一周面了四个人,全都不合适。
国外的人才渠道更微不足道。光子星球和多位国外芯片相关专业留学生交流了解到,他们一般能留在国外的就都留下了,往往只有那些在当地找不到工作的才会回国。至于原因,大多是恐惧于国内的996加班文化,不想太累。直到去亚马逊总部入职的前一天,华为还在和远在美国的李姜沟通,让他回国面试。
国内初创企业开出的薪资很诱人,周强毕业回国后入职了一家初创小厂,月薪可达2万以上,而他一位学霸校友则拿到了40万年薪。
国内的芯片设计研发公司大致分为以下几类。各类军工、研究所;拥有国企背景的如紫光集团下的“紫光展锐”和“紫光国微”;以湖南国科微电子、中国台湾联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为代表的老牌民营企业;还有最近两年势头很猛的一众互联网公司,阿里巴巴旗下的平头哥半导体有限公司,字节跳动、百度、腾讯等公司也不甘落后,都有自己的芯片布局;剩下的就是那一波接着一波的创业型芯片公司。
他们共同搭建了我国芯片事业的基石。当芯片公司变多,人才培养的速度远跟不上人才需求,后来者众,率先冒头的一众新兴创业型公司遂将目光锁定在业内老牌民营大公司身上,他们拥有现成的业内最大的人才资源库。
王权是上海某知名芯片上市公司的一名芯片前端设计工程师,对于他这样拥有八年工作经验的资深从业者,在业内就是一块“香饽饽”。
他手机里加了二十多个猎头,之前每天都能接到两三个猎头的电话,为寻耳根清净,他将自己的简历从招聘网站上“卸了下来”。
不只是王权,据光子星球接触到的十多位芯片工程师分享,无一例外,他们每个人都被猎头“关心”过,包括只有两三年工作经验的“新手”。“我们这个行业,积累经验最重要,以前工作年限到达4年跳槽的就很多,现在叠加了行业风口,2~3年也很频繁。”
多位芯片行业从业者告诉光子星球,他们公司离职的人很多,大多去了几十人规模的小公司或初创团队。“前几天都是猎头的电话,挺疯狂的。在招聘网站撤下了简历后,仍然有很多挖人介绍公司的电话,今天已经接到了3个,最多的时候一天可能有5通。”
“在芯片行业,每年年前年后都有一波离职潮,这很正常,技术人员就是靠跳槽吃饭的,不过最近两年确实要频繁很多。”
他们更喜欢跳去那些明星创业型公司。在王权研究的GPU领域,最近比较火热的四家公司,包括登临科技、沐曦集成电路(上海)有限公司、壁仞科技、摩尔线程,都给他打了面试邀约电话,每一家公司都大有来头。
这些公司因其创始人而有名,他们大多是来自业内头部企业的高管,恰逢风口出走自己创业。如壁仞科技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张文,就曾任职于商汤科技并担任总裁。
“不只是高出30%的薪资,还有期权,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机会迎来一次爆发。”王权坦言。他周围的朋友都跳了,也给他介绍了一些公司。
一直以来,芯片行业因资金投入不足,基础从业者的工资水平并不如外界所想象的那样高,和互联网更没得比。
随着外界关注、国家扶持,资金大量涌入行业,创业型公司将工资拔高到20%、30%,甚至还有double,来“挖大公司墙角”。
目前,王权计划隔两周一一面试完这些公司,但又担心面试太频繁,引起老板怀疑,毕竟这个圈子很小,一不小心就遇到了熟人。
一周前,王权刚去了其中一家公司“询价”,他说能让自己跳槽的心动值主要在两点——“钱”给到位,和自己研究的方向相匹配。面试全程两个半小时,四个技术面试官,一个主管公司技术的CTO(首席技术官),最后是HR。两点半的下午,办公室里很热,该公司在园区周末没有空调,一轮下来,他头都晕了。
当面试官要求王权做书面测试题时,他拒绝了,“麻烦得很,我才不做”。拥有较多选择权的王权,对面试公司的要求并不一一答应。
王权的直属上司上个月刚离开,跳槽去了一家创业型公司。在刚面试的公司,“他们的CTO曾是我们公司上游供应商公司的,和我BOSS相识。”这个行业人来人往,保不齐哪天王权会再次遇到他的前任上司。
当问到他对该公司的想法时,“办公区太挤,工位不是格子间,我不是很想去。”而该公司正在大肆扩张,面试官透露公司还租了一个一千平米的办公区,后续会搬过去。
面对新兴公司的“进犯”,被挖“墙角”的老牌大公司也不是吃素的,也祭出相应对策。
“2018年左右跳槽的比较多,都是公司骨干,后来公司把工资涨起来了,再用股票套牢,近两年这种情况变少,跳槽的大多是新员工,因为他们工资普遍较低。”重庆某芯片公司员工和光子星球交流称,“薪资涨幅在50%-100%左右”。
“我们公司都是惯常的年前年后人员变动,对公司影响不大,毕竟是少部分人。”一位联发科的员工这样告诉光子星球。作为国内最大的老牌芯片设计公司之一,联发科似乎因规模大而尚未受到震动。
同样未受到较大影响的还有华为。一位华为海思内部员工称,在华中地区,华为的工资已经算很高的了,没人能挖走华为的人,都是公司正常人员流动, “而且每年很多学校的毕业生大部分被华为收入囊中”。
但面对互联网企业,华为也开始处于芯片从业者求职的“第二梯队”。张建上个月刚从华为海思成都分公司离职,而后去了阿里平头哥,当光子星球询问他原因时,“你就当一切为了钱吧”。
“芯片行业也开始内卷了,因为近两年公司增多,行业到处挖人,方案、产能竞争加剧,大家压力都很大,996、加班也逐渐变成常态。”重庆一模拟集成电路设计公司的芯片从业者向光子星球诉苦。
互联网企业的加入无疑加剧了这种内卷,但同时也让这个行业更充满想象力。
这些互联网企业招人开出的薪资普遍比传统企业高。一位华为海思芯片工程师在工作满两年之际,最近刚跳槽去了阿里的平头哥半导体公司,工资从华为海思的年包29万+7万,直接涨到48万左右。他的计划是接下来在互联网大厂先干几年,镀镀金,之后再去初创公司,会更有爆发力。
另一位华为公司员工称,平头哥给的薪资没有高出50%自己不会考虑,反倒会看向那些即将上市的新兴芯片公司。
某IBM员工在某社交软件上求助,对几家offer进行比较,其中阿里平头哥和字节跳动薪资年包相差不大,但都超过华为年包20万。最后他选择了字节跳动,因为正遇到字节期权涨价,比阿里多了150万。
对一些从业者来讲,互联网造芯企业成为下一个爆发地。
杨宇在一家新型半导体公司负责SoC方向芯片设计,他也想跳去互联网公司,但目前成都除了平头哥有分舵,互联网半导体企业仍然较少,也并没有与之相关方向的岗位。
近期在BOSS直聘上,腾讯芯片相关的岗位月薪2万起步,最高能达到10万(16薪),基本是目前行业的平均水平。工作经验上,基本要求都在5~10年甚至更长;“设计公司一线技术专家优先考虑”。
随着腾讯官宣造芯,几大互联网巨头已全部入局。
最早的阿里平头哥于2019年9月就已经发布了首款AI芯片含光800,当时的推理性能刷新了全球最高记录,被很多芯片从业者所青睐。
百度昆仑实现量产已久,预计今年下半年将有新品发布。字节跳动组建了相关团队后,美团也开始投资半导体企业。互联网巨头、新贵一一入场,芯片从业者有了更多选择。
刘念今年刚入职美国Marvell,做数字芯片设计,毕业季她面了包括苹果、思科、Facebook等多家公司,其中不乏字节跳动北美的岗位,但他们是一个新部门,主要是自研,想设计一些硬件来支持自己的软件。
同字节一样,国内一众互联网公司都集中在自研自家业务专用芯片领域,如百度自动驾驶、阿里达摩院、腾讯AI Lab和机器人实验,三家近几年的技术路线与AI高度相关。
对比初创企业,很多老牌企业出来的人更愿意去这些互联网公司,因为潜(钱)力更可观。
一位在阿里平头哥工作的实习生称,对比国外的芯片公司,感觉中国公司管理制度还不太完善,“技术部门不给实习生开权限,我啥都干不了,只能每天读Paper,做PPT。”
但杨宇认为,“虽然成立时间不长,管理制度比不上老牌企业,但背靠BAT这样的巨头,肯定差不了。”
有这些企业人才输血,互联网公司并不缺相关造芯人力。
同时,这些平台公司拥有巨大应用场景,每年的采购量很大,他们不一定要自己造芯,但一定会影响制造。
“半导体行业,未来就两大阵营,一是华为这种新IDM全能模式,拥有核心技术,强独立价值链,二是平台公司的模式,他们拥有庞大的应用场景。” 一位长期关注芯片行业的人士称。
互联网公司有钱、有技术、有资源,基于当前行业现状,在人才缺口和应用缺口方面,他们更容易解决,BAT这些公司注定会是半导体行业的核心玩家。
对于互联网公司造芯,业内人士普遍持看好态度。“他们一造芯片,对国内的芯片行业刺激更大,会加速集成电路行业的发展,对我们从业者也是个好事。”
当行业变热,这也许只是一部分人的风口,对一些“深谋远虑”的人并不是“爆发”的好机会。
“初创公司很多,几年后都是一地鸡毛,大家都很谨慎。”三年前从中兴微电子跳到一家小公司,何宇已经是有七年从业经验的行业“老炮”。
在他看来,虽然目前行业流动性确实比三年前大一些,但这不足为奇,“芯片行业的流动性一直居高不下,我入行以来看过太多分分合合,周围朋友跳槽的并不是很多。”目前,他也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最近两年新成立了上万家公司,但倒闭得也差不多了。”似互联网行业一个风口出现,大众跟风般涌入芯片行业,但它又不同于互联网行业,芯片是一个投入大回报周期长的赛道,很多小公司没能撑到商业化就开始因资金链断裂倒闭。在最近两年里,多地芯片公司倒闭的新闻报道层出不穷。
主要原因在于三点。一部分公司是“假心”做芯,骗国家扶持;第二是行业人才紧缺;最后在于生产芯片的资源有限,小设计公司在这些制造企业根本排不上队,实现不了量产变现。
创业型公司有风险。在上述提及的GPU领域的四家明星企业,其中一家面临着融资问题,另一家公司100天内就融到10个亿似乎有点太过“招摇”,“这些创业型公司因为有创始人光环,拿着一套PPT就能融到资,其实公司啥也没有。”一位资深业内从业者认为。
他们远比不上老牌企业稳固,这也是很多人“挖不动”的主要原因。
特别是那些只有两三年工作经验,在老牌大厂的“新手”,很是谨慎。一位在AMD上海分公司的员工称,“找我的猎头太多了,期权给的不多价值也有几十万,但我工作年限只有三年,还想在大公司积累经验。”
一位Marvell科技公司的员工却不这么看,他认为无论行业怎么变化,对于“打工人”来讲都是利好。“自己有多年工作经验,即使现在跳到的公司后续发展不好,我还可以回去大公司,又能丰富工作经历。”
所在项目组的老板离开后,部门大领导有意想要王权“临危受命”接替上级的职位,升到更到位置,但他和光子星球交流时表示,自己还要平衡一下,看看外面的机会。
对于一些既得利益者,即公司内部的高管,他们没太大动力跳槽,“创业型公司也不会挖他们,一是给不起‘钱’,二是很多只会磨嘴皮子,不是干实事的。”由此看来,芯片行业挖人其实是一部资深工程师跳槽记。
业内人来人往,这种离职跳槽的人员变动却也刺激了长久僵化的芯片行业,带来无限活力。
多位企业招聘者都遇到过很多从其他专业、行业转到芯片的应聘者,如煤矿专业、计算机专业。其中很多都是在外面的培训机构简单培训后,包装了一下简历,便来应聘,“这些稍微一问,就能发现他们学习并不深入,不能用。”
行业火起来的另一个现象便是,与之相关的培训机构嗅到商机,随之多了起来。据光子星球了解到,一FPGA芯片培训机构专门针对外行,培训芯片行业知识。“0基础兴趣课程”定价在1999元,整个系统的课程学习则需要15800元。
两年前,左强从自动化专业研究生毕业后,他看到了芯片行业的潜力,便转行业到了华为海思,担任芯片外围电路支撑工作。
公众的讨论引来外界的关注,越来越多的芯片企业成立,竞争加剧,从业者的待遇水涨船高,这些都给整个行业带来勃勃生机和活力,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行业在慢慢发生变化。
最近,以抖音为首的几家互联网公司开始先后取消大小周,腾讯实践“按时下班”。而专属于互联网行业的“996”加班文化、高薪这些词开始和芯片联系在一起,一众互联网企业下场自主造芯,难道,国内芯片高歌猛进序幕就此拉开?
“当前越来越多企业跟风进入,这其实更像是一个行业泡沫,”王权认为。
而山东齐鲁大学、芯片行业研究学者李正教授却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这些关注、爆发预示着国内芯片开始“跑”起来了,即便开始加速度有点快,但行业属性会规制着朝好的方向发展。
一位长期研究芯片的人士告诉光子星球,芯片会是一个长期的风口,但又不同于互联网其他行业,我们需要关注的是,当芯片热过后,这个行业还是要回归潜心沉淀期,才能迎来最后一刻的厚积薄发。
就如同李正教授研究的硅探测器芯片,虽然已实现芯片量产,但要实际应用到相关场景,实现商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当芯片制程即将趋近摩尔定律的极限,全球芯片行业的未来仍是未知数,国内的芯片发展同样如此。
(文中受访者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