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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历经改革开放 40 年的伟大征程,中国「第一代」创业者大多已至暮年。英雄迟暮,却仍难颐养天年,民营企业的传承问题,越发成为一个无法忽视问题,关乎着中国产业持续的竞争力。
曾创立猪肉食品龙头企业万洲国际、双汇发展的万隆,就与其长子万洪建上演了一出父子相斗的宫斗大戏。这源于 2 个月前,万洲国际发布公告,宣布免去万洪建执行董事、副主席兼副总裁职务。
万洲国际董事局主席、双汇发展董事长万隆
万洪建的行为让整个集团焦头烂额,而这场持续两月之久的权力争斗也暴露出当前家族企业的传承难题。
中国有句古训:「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中国企业能否突破「富不过三代」的历史魔咒?
我们先看看美国的情况,能在第二代继续存活的家族企业不足 30%,第三代还存在的不足 12%,能传承到第四代及以后的就只剩 3%。在西班牙也有「酒店老板,儿子富人,孙子讨饭」的说法;而德国则用「创造,继承,毁灭」,来代表三代人的命运。
资本比我们想象的脆弱,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处在被败光和被瓜分瓦解的边缘上。
创业容易守业难。时代从不缺少白手起家的创业者,而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则凤毛麟角。
韦斯特在《规模》一书中表示,一家公司如果要活 100 年的概率是 0.00045%。胡润曾表示 :「企业家比较理想的是到 70 岁已经安排好了接班人。」中国从改革开发至今已 40 余年,老一辈的企业家如今也到了退休年龄,家族企业「大接班」时代即将到来。
被誉为「玻璃大王」的曹德旺已年过 70,因大儿子曹晖曾经不愿接班,仍在超龄服役,曹德旺颇为苦恼:「他不愿意怎么行?他不来当董事长,叫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办?」
汤臣董事长 2004 年突然因病离世,刚刚二十出头的两个儿子汤子嘉、汤珈铖临危受命,被紧急选为集团的副主席及执行董事,维持企业的日常运转。
而刚刚失去左晖的链家,也为交班问题做出了一系列的信托安排,赋予了职业经理人不可撤销的经营权力。
何享健生于 1942 年,柳传志 1944 年,任正非 1944 年,宗庆后 1945 年,鲁冠球 1945 年,杨国强(碧桂园)1954 年,王健林 1954 年……这些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初代企业家,在交班的问题上正经历着艰难选择。他们有的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有的还在努力培养子女,各自选择了不同传承路径,但都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大接班」时代下,家族企业如何继续前辈人的战斗力,将手中的接力棒平稳交给下一代,保持企业可持续发展,是目前已过壮年的企业家们必须思考的问题。
比如,诸子均产的分家习俗;
比如,「立长不立次,立男不立女」的观念根深蒂固;
比如创始人缺乏交班计划,迷恋权力影响继承者接班;
比如信任危机频现,企业面对无人可立的局面......
由于缺乏经验,掌权人在财富继承的话题上走了很多弯路。
著名的新加坡饮食公司「杨协成」的陨落就是如此。当年「杨协成」掌门人杨天恩将公司资产平均分成七份,给五兄弟和两位孙子继承。
十几年后,杨氏家族成员内部在投资决策与管理理念方面开始不断出现分歧,尽管「杨协成」采用了多数形式的表决办法,但由于杨氏家族成员越来越多,给决策和执行带来诸多困难。最终在内讧不断的状态下,杨氏家族的关系彻底破裂,企业也走向了破产的结局。
一个历经 94 年的华人家族企业就此瓦解,令人不胜唏嘘。
这种「企业是我家」的商业模式,既没有提前做好财富规划,也没有将企业经营权和所有权分离。一旦掌权者将企业未来与家族关系捆绑在了一起,后代争产不睦,就会给企业经营造成不利影响,时间一长,便分崩离析。
如果说产业均分模式产生的后果是长期的,那单一继承的不良影响则立竿见影。继承人一旦选择不好,就会出现兄弟阋墙,内讧不断。前有霍英东家族兄弟为了争夺家产对簿公堂,后有大亚圣象「宣武门之变」,兄弟反目成仇,企业继承出现断层。
为避免分配不公产生的矛盾,很多家族企业选择了旁人代管,聘请职业经理人成为家族企业的新选择。但事实是,职业经理人市场并不成熟,碰到一个好 CEO,亦不容易。
一方面,企业老板怕「引狼入室」并不放权,派遣无数眼线,让职业经理人没有任何发挥空间。
另一方面,职业经理人的核心任务就是做规模、做业绩、单纯追求快速发展。因此,在做决策的时候,更注重公司短期业绩,相对来说会少了一些对公司长远发展的关注,企业能否在职业经理人坚持长期主义,高度依赖经理人的自觉。
能否慧眼识人,成为初代创业者晚年的新挑战。
很多家族企业缺少继承者,尤其是缺少好的继承者。
追根溯源,中国「创一代」大多草根出身,跑生产线、搞营销、甚至搬货品、建厂房,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
这些「强人」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务实又精明强干,但是就像《大宅门》中的白文氏,在外能呼风唤雨,对内却无法管教自己的儿子。
这些创一代的的接班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富二代」,在他们之中,愿意接手父辈产业的并不多。据统计,愿意接班的「二代」不足 40%。譬如,万达集团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就曾多次表示不愿意接手父亲的产业。
由于优渥的生活条件,这些「二代」子弟大多拥有国内外高等教育背景,具有开放性的生活背景、不受拘束的个性,再加上父辈雄厚的实力,让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更多的想法。
剩下愿意接手的这 40%,能带领家族企业进入新高度的,更是凤毛菱角。与父辈经营理念不合的继承者比比皆是。
2005 年,年仅 24 岁的京山轻机原董事长孙友元之子李健,接任公司董事长。自接任起,李健治下的京山轻机,就走上了背离固有制造主业的道路——开始热衷在二级市场炒股。公司的利润与炒股盈亏深度绑定。据统计,6 年间京山轻机炒股累计赔掉了约 3700 万元。
福布斯中文网的调查显示,二代接班的企业,在净利润复合增长率等一系列指标上,不及一代掌权时。
后继无力,是当前很多家族企业的困境。关于继承人的培养,邻居日本的企业或许能提供一些思路。
日本是「长寿企业」最多的国家。据统计,从创业到现在连续经营百年以上的企业多达 2.5 万余家,而第二名美国仅 1.1 万余家。成立于公元 705 年的"西山温泉庆云馆"至今已经营 1000 年以上。
日本企业「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其实,日本企业很早就在内部摸索出一套较为现代化的管理体系和制度。江户时代(1603-1867),日本的企业就已经使用了人事、财务、市场营销等管理体系,形成以「短期 10 年、中期 30 年、长期 100 年」为代表的经营理念,这就包含着继承者培养计划:
10 年,是指继承人的 10 年成长期,对其进行培养和教育,使其可以继承家业;30 年,是指继承家业后的任期为 30 年;100 年,是指为第三代人的继承家业做好准备。
在日本家族企业中颇为盛行的「养子文化」,就是这一计划的体现:松下的创始人松下幸之助,所采取的就是「婿养子」接班模式,他将自己的女婿平田正治收为养子,更名「松下正治」,在松下幸之助 1973 年退休时,松下正治继位,成为松下集团的第二代掌门。
丰田的创始人丰田佐吉,有亲生子,但在接班时也是采取了「婿养子」模式,打造了丰田汽车公司的丰田利三郎就是他的女婿。
You can't choose your sons, but you can choose your sons-in-law.(你不能选择自己的儿子,但是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女婿)。
由于女婿往往是从企业内部中高层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希望之星」,因此一般会经历足够长的培育和观察期。
到现在,这一做法在日本家族企业中仍然普遍,并随着日本持续的低结婚率低生育率,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大约 10% 的继承人将控制权移交给女婿、养子或婿养子。无论是养子还是婿养子,这些均为非血缘继承人。
无独有偶,近代初期的福建商人有一习惯,为确保家族海外生意的稳定,往往派遣契约仆役外出管理。为了家乡的妻子儿女,这些人会拼命将生意做好,好光荣返乡,改变全家命运。
比起将财富集中在自家人手里,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将企业交于「外族人」手里,反而能实现长治久安。
这背后体现的是一种取舍:是以企业长续经营为重,还是以血亲占有为重?换句话说,是"能人优先",还是"血缘优先"的路线之分。
日本「养子文化」以及近代中国「派遣仆役」的传统创造了家族企业的长期平稳发展,对比起今日从海外归国、空降的「二代们」,更说明了继承人是一个需要接受长期培养后的预备役角色。
家族企业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家族自己。
那么,还有别的选择吗?还有另一条传承之路就是:引入家族财富信托、家族办公室、家族成员股权协议约定等。
信托是一项非常古老的制度,原本是为了解决罗马帝国外来人口继承问题的遗赠制度,到了 18 世纪末至 19 世纪初,美国将信托作为一种事业经营,为现代金融信托制度奠定了基础。
在中国,信托业务早在 2012 年就以资产总规模 6.98 万亿超越保险行业成为第二大金融机构。根据招商银行 2020 年发布的《中国家族信托报告》显示:2020 年,中国家族信托意向人群数量约 24 万人;2020 年,中国家族信托意向人群可装入家族信托资产规模约 7.5 万亿元。
家族财富管理核心是在财富传承过程中,构建一种系统性的安排和规划,从而形成财富创造、保护、传承、再创造的良性循环。因此,如果没有合适的继承者,一套专业的「去家族化」方案,是实现百年商业帝国梦的 Plan B。
绵延第六代的洛克菲勒家族,就是选择以信托形式,将财富传承给后代。受益人在 30 岁以前只能获得分红收益,30 岁以后在信托委员会同意下才能动用本金,这样家族的资产就不会因为传递、争夺而被分割和减少。
洛克菲勒家族
但一个企业传承百年谈何容易。金融危机、疫情、自然灾害、政治斗争,各种天灾人祸都会导致企业经营难以为继;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企业管理者的决策失误,也会导致企业的重大失败;自私、贪欲等人性的弱点,时时考验着着企业舵手敏感的神经。
家族企业长久发展离不开社会,离不开承担社会责任,建立一种向善的文化。
迈克尔·波特在《竞争战略》中谈到:企业要重视与社会的协调问题,才能增长企业的竞争力。现代管理学之父,彼得·德鲁克也强调:只有企业超过经济存在变成社会存在,才能持续为顾客创造价值。这也是腾讯这样的科技领军企业设置99公益日的意义所在。
企业是社会的一员,不能离开社会而孤立存在。企业的社会责任,以及民众对企业的信任才是家族企业的长寿密码,也是传承的第一准则。
像华为、京东方、台积电、比亚迪、中芯国际、大疆这些关乎核心技术的科技企业需要长期持续的大额研发投入,才能集中火力攻克「卡脖子」技术,这种技术密集型企业,不进则退,实际上无一日可高枕无忧,需要集技术行家和经营才能于一体的企业家才能管好,需要身在同一个技术共同体,并秉持着同样的攻坚信念,实际上血缘后代几乎难以接手。
就像左晖曾经说过的那样:「你还记得你当初许下的梦想吗?你每天在做的事是在无限接近它吗?」家族企业交接的不仅仅是金钱和权利,还有目标和文化。
减少代际差异在企业传承中的内耗,使企业在代际传承过程中保持持续不断的活力,长远规划,未雨绸缪,才是掌门人该有的格局。
「不要筑墙,要建桥」,这句经典台词,或许能成为浩荡企业传承史上的一个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