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保支付改革给了民营医院唯一一次与公立医院公平竞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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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ID:tf-app),作者:李傲华,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我们都是医院这场闹剧的牺牲品。”
11月29日中午,河北省石家庄市圣禄嘉妇产医院的员工小茹(化名)接到领导通知:下午四点前撤离医院。和她一起收到通知的,还有医院一百多名同事。
次日,圣禄嘉医院对外公告:“因经营困境,员工大量流失,目前已经不能保证正常的医疗工作。医院自今日起暂时停业,相关退费问题请联系财务室。”
圣禄嘉医院是一所香港品牌妇产生殖医疗机构,医院于2014年11月27日开业,占地面积100亩,建筑面积5.68万平方米,总投资5.9亿元,建造床位500张。国家卫健委2021年5月27日更新的《经批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设置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名单》,圣禄嘉医院也名列其中。
转折点发生在圣禄嘉医院开业7年后。石家庄市妇幼保健院新华路院区迁至友谊南大街与汇丰路交叉口,这个地址距离圣禄嘉医院仅300米左右。
据小茹回忆,2020年7月左右,圣禄嘉医院对面的市妇幼保健院开业,与此同时,圣禄嘉医院还有一名知名专家出走,自此以后,圣禄嘉的经营情况时好时坏。到了2021年1月,医院经营情况急转直下。目前为止,小茹还没有收到今年2月的工资。
今年3月开始,圣禄嘉医院开始约谈员工,表示如果主动辞职便会将拖欠的工资结清。但据小茹所知,主动辞职的员工在离开后并没有收到拖欠的薪资。目前小茹和其他员工正积极维权,希望医院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圣禄嘉医院的倒闭并不是孤例。
12月14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消息称,广州南洋肿瘤医院有限公司因资不抵债,已于今年4月27日被法院宣告破产。
广州南洋肿瘤医院也曾风光无限。天眼查显示,广州南洋肿瘤医院成立于2009年,由我国著名肿瘤内科学创始人、中国工程院院士孙燕教授任名誉院长,医院一度有超过65%的患者来自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
2013年,复星医药先后支付增资款1500万元和股权转让款7700多万元,收购南洋肿瘤医院50%的股权。但由于南洋肿瘤医院的净利润未达预期,2015年7月,复星医药解除了与南洋肿瘤医院的投资协议。根据复星医药公告,本次转让合计亏损7394万元人民币。
截至破产,南洋肿瘤医院的负债总额约3200万余元,而账面资产总额仅有1100万余元,且因资不抵债,成为了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告破产的第一家民营医疗机构。
无独有偶,河南省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12月11日消息,将在2022年1月11日-12日在阿里巴巴司法拍卖网络平台上公开拍卖焦作同仁医院,起拍价约为3.8亿元。
据了解,焦作同仁医院成立于2013年8月,是经河南省卫生厅批准的集医疗、急救、教学、科研、预防、保健和康复为一体的综合医院。医院位于焦作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内,占地面积100余亩,规划建筑面积接近12万平方米,规划床位1800张。
天眼查显示,焦作同仁医院自身风险信息多达211条,其中28次被各级人民法院公示为失信公司,7次因未按时履行法律义务而被法院强制执行。
2020年以来,破产、倒闭的医院数量正在成倍增长。天眼查数据显示,2019年民营医院的年度注销量为347家,2020年民营医院注销量已经达到了685家。
中国医院协会民营医院分会常务副会长赵淳认为,民营医院经营不善有疫情的原因,疫情导致医院诊疗人数整体下降,但本质原因还是部分民营医院不注重医疗质量,或扩张策略过于冒进。
不过,赵淳并不认可“民营医院现‘倒闭潮’”的说法。赵淳对时代财经表示:“我国民营医院前段时间的发展比较快,现在整个行业更加趋于理智、冷静,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其中会有掉队的、被淘汰的医院,但从整体上看,我们的民营医院发展质量是在提高的。”
早在2015年,我国民营医院的数量首次超过公立医院。据卫健委统计,截至今年4月底,全国共有公立医院1.2万家,民营医院2.4万家。
虽然民营医院数量“倍杀”公立医院,但民营医院却从未成为我国医疗行业的主角。
据统计,今年4月全国医疗卫生机构诊疗人次约为5.3亿人次,其中公立医院4.8亿人次,而民营医院仅有0.5亿人次,诊疗人次不足公立医院的五分之一。手握优质医疗资源的大三甲公立医院依然是患者优先考虑的目标。
但随着我国医改进入深水区,医疗环境不断变化,民营医院或许可以迎来新的“卡位战”。
2021年11月19日,国家医保局制定并印发了《DRG/DIP支付方式改革三年行动计划》,提出到2025年底,DRG/DIP支付方式要覆盖所有符合条件的开展住院服务的医疗机构,基本实现病种、医保基金全覆盖。
DRG全称为疾病诊断相关分组,DIP指的则是区域点数法总额预算和按病种分值付费。在引入DRG/DIP之前,主流的医保支付模式是按治疗项目支付,而DRG/DIP则将患者分组,按照病种进行付费,同一个疾病分组的费用总额是相同的。DRG和DIP的不同主要在于分组依据和计算方式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DRG/DIP医保支付方式改革对全国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实行“一盘棋”管理,民营医院也要参与其中。DRG/DIP预付费实行“超支不补,结余留用”,即对医疗机构实行年度总额预付费,超支部分医保基金不再给予后补,结余部分则可以留用,这倒逼医疗机构因病施治,控制过度用药、过度检查等,规范医疗服务,优化费用结构,降低服务成本,从而实现控制不合理费用增长的目标。
换言之,在DRG/DIP改革之下,民营医院被诟病多时的诊疗不规范、过度医疗问题将得以改善。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民营医院如果想继续活下去,就无法置身事外。”北京中卫云医疗数据分析与应用技术研究院院长、教授陈晓红对时代财经表示,“所有医院的收入基本上都来自医保局,由于民营医院对成本回收更为迫切,因此更需要来自医保的支持,从这个角度来看,民营医院应该更希望参加DRG改革。在DRG的规则之下,民营医院一定要规范地执行临床路径,从诊断到治疗,都严格按照国家的标准。诊断和治疗所留下的数据,就是医保局给你结算的依据。”
陈晓红告诉时代财经,现在有很多民营医院院长感叹:“医保支付改革给了民营医院唯一一次与公立医院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亲眼见证了几家做得好的民营医院,在很短时间内从亏损到盈利,这是公立医院很难做到的。医保支付改革对于民营医院来说,机遇大于挑战,所以民营医院一定要抓紧机会,做好这件事。”陈晓红说。
浙江邦尔集团衢州骨伤科医院金献花在接受时代财经采访时表示:“今年已经是我们参加DRG支付改革的第4年了。这4年的时间里,无论是院内的数据,还是医保局公布的数据,DRG所起的作用都是正面的。”
根据邦尔骨科官网介绍,邦尔骨科医院集团目前控股运营18家医疗机构,其中14家为二级或者三级医院,至2020年底,总床位数超过4000张,年手术量近35000台。
金献花透露,在实行DRG之前,衢州骨伤科医院接受的是医保定额结算的考核。2017年衢州骨伤科医院的医保支付额大约为100万元。“我们当时每年都超支,所以当时的考核对我们医院来说是非常不利的。”金献花表示。
2018年衢州启动DRG支付改革,当时衢州骨伤科医院年度亏损大约为十几万元。2019年-2020年,衢州骨伤科医院便实现了过百万元的盈利。仅仅在DRG方面,2020年邦尔骨科医院全集团的盈余就达到了1000万元以上。
在赵淳看来,DRG支付改革可能会促使民营医院行业再一次洗牌。“好的医院都是愿意往前发展的,很多民营医院都来找我们进行辅导培训,提高自己对支付改革的认识。在这一次浪潮里,那些不重视DRG的民营医院可能会先被淘汰出局。”
陈晓红也指出,民营医院“船小好调头”,尤其是民营专科医院,由于接诊疾病范围相对集中,编码和分组工作会更容易一些。在支付改革的过程中,只要民营医院做到洁身自好,“弯道超车”并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