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移动互联网大周期的结束,疫情肆虐、行业政策更迭、国际局势风云变化、中概股港股暴跌……诸多黑天鹅纷至沓来,美元基金正在承受着来自募、投、退等全链条的压力。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家办新智点(ID: foinsight ),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迷茫和彷徨,间或夹杂着自我质疑……
多年以后,如果我们试着总结VC从业者这两三年的精神写照,大抵会用到上述这些词。
而对于美元VC从业者而言,或许要再增加两个词:手足无措、黯然神伤。
作为中国移动互联网时代重要的播种者、参与者和受益者,美元基金无疑曾站在“C位”,他们投资和陪跑了一批又一批独角兽,收获了一个又一个上市公司,创造了百倍、千倍的投资回报神话。
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大周期的结束,疫情肆虐、行业政策更迭、国际局势风云变化、中概股港股暴跌……诸多黑天鹅纷至沓来,美元基金正在承受着来自募、投、退等全链条的压力。
美元基金,还能屹立在舞台上,并保住“C位”吗?
美元基金募资遇冷,于是它们将目光纷纷投向人民币LP,发力筹集人民币基金,试图储备更多“子弹”。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我们能在几个月轻松募到几十亿美元,却很难募到几个亿人民币。”一位美元基金从业者向《家办新智点》吐槽,语气中不乏戏谑。
《家办新智点》了解到,某美元基金在募集人民币硬科技基金时,一路坎坷,几乎找遍了市场上的人民币LP,最终却只募了一亿多元人民币,远低于预期。于是,有些无法募集盲池的GP,不得不被迫募项目基金——有单项目基金,也有几个项目打包的基金。
美元基金难得人民币LP青睐的背后,核心是美元LP与人民币LP在投资诉求、投资偏好以及管控方式等方面存在巨大分野:
人民币LP的投资周期常为“5+2”,在财务回报之外,往往有返投、跟投等诉求,对于基金的综合能力要求很高。人民币基金在投资上,通常偏向于投资稳健、政策利好型项目。
美元LP的投资周期常为10+2,资金存续期较长,持续出资能力强。美元基金更愿意冒险去赌未来有巨大回报的机会,偏好投资风险较高的前沿科技类、互联网类公司。
在募资方式上,美元基金与人民币基金也存在巨大差异。美元LP多为成熟的机构投资者,“事少钱多”;而人民币LP构成复杂,出资者包括政府引导基金、企业、养老基金、社会基金、家族办公室、高净值个人等。
由于人民币LP构成多样,其诉求也常常各不相同。对于长期习惯与“钱多事少”的美元LP打交道的美元基金而言,面对需求个性化极强的人民币LP往往应对乏力。以政府引导基金为例,每个月需要GP填报当月投了哪些企业、返投了多少、返投之后对当地贡献的多少就业、收入及税收等数据,习惯了通过邮件向LP汇报进展的美元基金,根本难以适应这样的节奏。
“在募资方式上,人民币LP与美元LP完全是两种方式、两套话语体系。”就职于国内某头部人民币基金的沈鹏表示。“如果美元基金还在用募美元的方式来募人民币,碰壁在所难免。”
此外,相对于美元LP,人民币LP的基数很小。“美元基金能够在海外找到500个潜在LP,可能只能找到25个潜在人民币LP。因此,人民币基金往往募资压力很大。”曾就职于头部综合基金的胡宇宸告诉家办新智点。
目前,家族办公室也成为了国内创投圈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在投资GP上,家办从业者Monica观察道,目前,家办LP们“抱团取暖”的现象越来越明显,大家都不投的时候,也很少有人敢投。
“家办作为长钱,不存在紧迫的心理,不是非要投资某个人或某支基金。对于近年转投硬科技,尚处于尝试期的美元基金,我们往往不会直接投资,而是持续观察,保持沟通。”Monica坦言。
Annie是国内某家办的一级市场负责人,曾主导投资了数十家海内外GP。她曾接触过几家试图转型投硬科技的美元基金,然而GP对硬科技却处于“看不懂,投不进”的状态。
“由于缺乏投资抓手和判断能力,美元GP捕捉硬科技投资机会能力降低,只能投资一些‘边角料’,”Annie称,“其中,一些GP为了抢到明星项目的投资份额,不得不被迫接受高估值,沦为‘接盘侠’”。
Annie举了个例子,2018年迄今,优质半导体项目已被“洗劫一空”,能去科创板IPO的都IPO了。这也导致如今许多投半导体的GP,不得不“矮子里拔将军”,投资一些边缘项目。
在硬科技成为投资热点后,一些原来投资TMT、消费的美元基金,并不甘于人后,涌向硬科技赛道。然而,过去依据流量、增长速度、GMV的判断逻辑,早已不适用于硬科技投资。
对比硬科技与移动互联网的投资逻辑,两者存在本质上的差异:
基于网络效应,移动互联网项目能够实现爆发式增长,且服务1个客户与服务10万个客户的边际成本几近为零,这决定了赢者通吃。
企业为了成为最终的赢家,往往需要不断烧钱争夺用户,挤压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最终,行业第一名往往能够占据整个行业80%以上份额,留给行业第二、第三的市场空间非常狭小。
其中,移动互联网试错成本很低,即使方向错了,也能立即调整,优秀的产品经理能够做到一周迭代一次产品。企业创始人只要具有号召力、能融到钱,便具备了成功的关键要素。
在硬科技领域,To B的项目受到供应商、客户以及产能的限制,无法凭借自我意志缩减或扩张,往往呈线性增长,成长周期很长。
其中,To B客户的决策因素很复杂,其中包括产品性能、价格、产能稳定性、帐期长短等。此外,在To B项目上,客情关系也是非常特殊的一环。一个企业即使产品更好、价格更优,但是竞争对手只要能在在某一地域做好客情关系,也能保有一定的市场占有率。因此,企业很难做到赢家通吃,跨入千亿市值俱乐部难度极高。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硬科技项目的试错成本非常高,“转身难度”非常大。譬如一个火箭的项目既定的技术路径行不通,可能会因此花费数亿以上的成本、出现组织崩溃,最终企业将难以翻身。
真成投资创始合伙人李剑威曾在红杉中国、真格基金等知名美元基金任职多年。李剑威向《家办新智点》分析,美元基金的典型原则是投人,最好是投资曾证明过自身成功的连续创业者,但是这一投资逻辑在硬科技领域却难以简单复制。如果投资人没有进行深入的技术路径推演,那么投资将会变成一场“灾难”。
譬如商业航天领域,很多投资人希望能够投中“中国版SpaceX”,却不了解火箭的构型,甚至连固体火箭和液体火箭的核心差异也不清楚。
剖析SpaceX发展历程来看,李剑威认为其最核心的价值提升点是实现了液体可回收火箭,SpaceX的成本结构因此发生了重大变化,估值随之飙升。“很多投资人单纯认为火箭只要发射成功了,就具备足够高的价值,这使得一些to VC的创业者‘投其所好’。实际上,固体火箭发射成功的价值相对有限,液体火箭如果是非可回收构型,价值同样也很有限。”
对于以投资TMT起家的美元基金而言,进入硬科技领域之后,投资策略面临彻底变革。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美元基金投资的“容错率”很高,投中一个超级独角兽,即能够赚回整支基金的回报。譬如,SIG投中字节跳动,创下账面回报或超400亿美元的投资神话。
然而,在硬科技领域,由于企业量级偏小,创造高额回报率的机会也偏低。譬如在科创板,鲜有收获百亿元回报的人民币基金。对于基金而言,投资的容错率降低。
在中科创星董事总经理李刚强看来,投资硬科技项目,过往“烧钱”、“堆人”的方式可能并不一定有多大效果,技术的突破很多时候不是靠烧钱堆人来实现。“投资硬科技,需要遵循硬科技企业的客观规律。基金通过不断砸钱,不断透支企业估值的做法,可能对企业的创始团队的心态会产生很大负作用。”
“2022年以来,两家顶级机构的portfolio一直没怎么更新。”资深投资人刘景告诉《家办新智点》。
在硬科技“看不懂”,其他赛道又机会不多的情况下,许多美元基金不得不被迫放缓投资节奏。譬如,一支专注于美元基金,在去年“双减政策”出台之后,一直处于观望状态,近大半年未出手一个项目。
不仅如此,许多美元基金由于资金属性、资源不匹配等原因,对硬科技项目不仅“看不懂”,还“投不进”。
譬如在与数据、安全、安防等相关的领域,由于政策上的排他性,美元基金压根无法投资。即使在美元基金可投资的硬科技赛道,企业出于政策、上市退出等因素的考虑,也更喜欢接受人民币基金的投资。
沈鹏告诉《家办新智点》,对于需要申请武器保密资质或信息技术应用创新(简称“信创”)的企业,在股权穿透审查过程中,如果有一个外资的股东,武器保密资质和信创资质就拿不到了。甚至如果企业的投资方是美元基金的人民币基金,或投资方的基金注册管理人是外籍人士,也存在一定风险。
此外,在硬科技领域,美元基金也遭遇到了来自产业基金的强势挤压。
以华为哈勃为例,其基于华为平台,以订单为系带,直接将被投公司纳入华为供应商体系,为企业带来收入。“目前在半导体领域,无论是投资回报还是投资布局,哈勃投资毫无疑问位居行业第一。”一位曾任职华为系投资机构的投资人告诉《家办新智点》。
惠友资本是一家深耕半导体、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垂直产业基金,由比亚迪联合创始人杨龙忠创立,具有深厚的客户资源和产业链资源,能直接为被投企业带来客户,以及通过整合资源帮助企业提高产能。因此惠友有极强的“拿项目”能力。
据《家办新智点》了解,在产业链协同要求非常高的芯片领域,一些芯片设计公司为了搞定产能,甚至愿意以低于市场的估值,给产业基金一定投资份额。
事实表明,在无需持续烧钱的领域,能否为企业带来订单,帮助企业盈利,决定了基金是否能够获得项目的投资份额。在产业资本面前,纯财务型投资人并无优势可言。
对于GP而言,最难的是复制过去的成功。在移动互联网浪潮中占据绝对话语权的美元基金,在硬科技投资时代能否再度取得成功仍是一个问号。
今年3月,中概股迎来历史级的暴跌。统计数据显示,323家中概股中,156家公司的股价跌幅达到了90%以上,惨遭“脚踝斩”。近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将百度、爱奇艺等中概股列入“预摘牌名单”,再次引发市场担忧。
大规模的市场动荡,让诸多美元基金和LP对企业在美国资本市场的退出持悲观态度。
在“并购女王”刘晓丹看来,未来尽管中国企业赴美IPO仍是一个选项,但无论赴美上市企业的数量,还是对海外投资者的吸引力,都无法和过去相提并论。
赴美上市遇阻之后,众多拟上市中资企业将目光转向香港市场。但是从数据上来看,港股的市场容量和流动性有限。数据显示,纳斯达克和纽交所每天成交量达3000亿~4000亿美元,港股一天的交易量只有200亿美元左右。随着京东、网易等互联网巨头相继赴港二次上市,港股的资金分流严重,对于中小市值的公司而言,融资金额或将远不达预期。
尽管港股放宽了IPO规则,但对于企业盈利的稳定性一直高度关注,对于仅有漂亮故事却不能实现稳定盈利的企业,并不买单。
此外,一级市场资本追逐热点引发估值泡沫,二级市场承压下行导致估值回调,估值倒挂已成为普遍现象。不少企业面临“上市即巅峰、上市即破发”的尴尬处境。对于基金而言,被投项目IPO不再意味着赚钱退出,相反则是 “赔本赚吆喝”,很多项目中后期投资方面临亏损的风险。
在A股市场,美元基金也有一定退出通道。譬如,中概股可以通过CDR的方式回到A股上市,但需满足市值不低于200亿元、境外上市满3年等5大条件。此外,美元基金投资的企业也可以通过中外合资企业的方式,在A股上市退出。
然而,随着国内资本市场注册制改革的深入推进,科创板和创业板将吸引更多优质企业留在国内上市,人民币基金也开始重注成长期项目,竞争力进一步凸显。综合来看,对比人民币基金而言,美元基金在A股退出毫无优势。
在硬科技投资时代,诸多美元基金很难站到C位,也很难再有移动互联网时代的“高光时刻”。
“一级市场投资即将改朝换代,作为LP也应顺应趋势。不要再做前朝的‘臣’,而要做新时代的人。”某母基金投资总监Anna戏称。
不过,有些美元基金并不甘愿放弃C位,更不愿意谢幕,甚至早已开始转向布局与“自救”。
“尽管美元基金转型投资硬科技遇到不小挑战,但是有些以TMT和美元起家的双币基金,在硬科技投资爆发之前便进行了深入布局,”中璟资本管理合伙人李世华称。
以红杉中国为例,近年来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等硬科技项目已超过投资组合的80%。其中红杉六期人民币基金表现抢眼,相继捕获了比亚迪半导体、云鲸智能、中航锂电等明星项目。
再譬如半导体领域的投资巨头华登国际,坐了很多年的“冷板凳”,在芯片产业成为热门吸金领域后,投资的诸多项目炙手可热。
“与人民币基金相比,美元基金有着更为广阔的视野,更强大的团队以及国际资源。在共识性的投资机遇面前,美元基金表现出极强的进击态势。”某家办投资总监Miya认为。
为了尽快补齐硬科技板块的人才短缺,有些美元基金近两年围绕人民币基金开启了“抢人大战”,甚至纷纷开出高于原职位3-4倍的薪资。“在以美元起家的头部基金干一年,抵得过在人民币基金干三四年!我们机构的很多同事被头部综合双币基金挖走了。”沈鹏告诉《家办新智点》。
在投资端,为了抢抓项目,不少美元基金去高校和科研院所开启了“教授抢夺战”,挖掘教授离职创业。孙黎调侃道,现在硬科技领域,“教授不够用了”。“我们最近聊了好多科研院所的教授,有一位教授回复说你们是第50个来找我的基金,红杉他们早就派了人过来聊了。在sourcing方面,完全不用怀疑美元基金的能力。”
在坡长雪厚的硬科技领域,美元基金一改昔日“撒胡椒面儿”的投资打法,俯身精耕细作。
不过,时代的岔路口,仍有大量美元基金的投资人在市场中浮沉,对未来何去何从感到茫然,苦苦求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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