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机、电子词典、点读机、学习机……几乎每个世代的青春记忆里,都少不了那些让人向往的“学习神器”。
撰文 / 顾青云
编辑 / 沈洁
复读机、电子词典、点读机、学习机……几乎每个世代的青春记忆里,都少不了那些让人向往的“学习神器”。
时间来到2022年前后,当人工智能成为千行百业讨论的焦点,一个新物种悄然在无数家长的脑海中埋下了种子。比如无人机起家的大疆创新,2019年推出了贴上“教育机器人”标签的RoboMaster S1,试图用机器人帮家长“教育孩子”,不久前又发布了人工智能教育套件,想要走进中小学生的课堂。
在“双减政策”的持续影响下,线上线下的教培机构正在经历一场寒冬,智能教具的流行似乎是可以预见的趋势,既满足了家长们提升孩子综合能力的诉求,也为教培行业提供了转型自救的方向。
问题在于,被赋予人工智能光环的教育机器人,到底是无可指摘的新风口,还是收割家长的另一种智商税呢?
这个有些夸张的数字,源于北京师范大学的一份研究报告。
按照《2019全球教育机器人发展白皮书》的说法,鉴于全球教育机器人的相关市场调查报告及相似产品的发展历程,预估至2023年教育机器人市场规模将达到841亿美元。结合当时的汇率进行简单的计算,教育机器人将是一个5500亿元的大蓝海。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离不开当时的市场大环境。
国务院在2017年印发的《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中特意提及:“在中小学阶段设置人工智能相关课程,逐步推广编程教育,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寓教于乐的编程教学软件、游戏的开发和推广。”
联想到人工智能的第三次浪潮,以及相关人才紧缺的舆论风向,国内的高校纷纷新增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工程专业。人才培养的压力进一步向下传导,教育部在《2019年教育信息化和网络安全工作要点》中明确提出要“推动在中小学阶段设置人工智能相关课程,逐步推广编程教育。”
教育机器人赛道的“热度”由此迅速升温,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资本市场的态度。优必选、能力风暴等企业纷纷布局,小米、寒武纪智能、大疆创新等也开始向教育机器人进军,仅2018年入局编程教育赛道的公司就有200多家。北京师范大学的报告或许有些“夸大”的成分,却也揭示了市场的看好态度。
拐点出现在2021年的“双减”风波,大批的教培机构遭遇了灭顶之灾,可主打素质教育理念的STEAM迎来了阶段性的春天,而教育机器人正是STEAM的教学工具之一,在一片萧瑟的氛围中等来了“绿灯”。
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隐性的利好因素。比如教育部曾在《学前、小学、中学等不同学段近视防控指引》中建议0—3岁幼儿禁用手机、电脑等视屏类电子产品,3—6岁幼儿也应尽量避免接触和使用……这些政策法规看似缺少强制性,却对一些编程和学习类APP产生了制约,也为教育机器人等硬件找到了“说辞”。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教育机器人都是前景大好的产业,势必会成长为千亿级别的大蓝海市场。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前还属于教育机器人的初级阶段,即便大疆创新、科大讯飞等企业早已进行布局。
教育机器人是一个新物种,却也探索了六七年的时间。
有编程机器人鼻祖之称的乐高,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探索,2015年时在中国市场的营收就达到了92亿丹麦克朗。后来优必选、小米等玩家进入后,市场扩张逐渐加速,并形成了To B、To G和To C三种路径。
其中To B是最早起航的赛道。根据中国机器人教育联盟的数据,2016年时国内已经有7600家机器人教育机构,酝酿出了乐高教育、中鸣教育、贝尔科教、能力风暴等连锁或加盟为驱动的知名品牌,主要业务是以机器人为教具提供编程课程,散状分布在一二线城市大大小小的商场中。
To G市场则有着鲜明的政策驱动色彩。无论是乐高教育、优必选,还是小米、大疆,官方的宣传稿中总少不了这样的介绍,即服务了多少所学校、覆盖了多少个师生,可以说是绝佳的品牌背书。
但学校或少年宫引入教育机器人的“功利性”也是不争的事实。要么是政策引导的结果,就像前面提到的教育部“推广编程教育”的工作安排;要么属于学校的兴趣课程,常见于江浙沪等富裕地区的学校,向外界传递素质教育的信号;要么是应试教育的产物,比如一些省市将“创新”纳入中高考加分制度,一些学校开展机器人教育的核心驱动因素就是为了参加机器人比赛加分。
最能反映市场态度的或许还是To C渠道。优必选的Jimu系列机器人进驻了苹果零售店和电商平台,但销量并不乐观;大疆创新公关总监谢阗曾对媒体坦陈:RoboMaster S1的主流群体一定是那些本身有工程师背景的人,买给孩子去用的,一定是一个很小众的人群”;即使是定价比较低的小米米兔,也没能打造出爆款。
教育机器人是毋庸置疑的朝阳行业,现阶段终究只是一种通过组装、搭建、运行机器人,激发学生学习兴趣、培养学生综合能力的教育方式,早期的市场教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到了2022年,大疆创新、科大讯飞、商汤科技等瞄准的仍然是学校,落地场景上并无太多新意。
这样的局面离不开教育行业的先天短板,毕竟素质教育的口号喊了许多年,不少家长和老师的理念却还停留在应试教育。可除了教育理念上的客观原因,教育机器人的市场教育和行业生态,同样存在不小的问题。
教育机器人是一个门槛偏高的行业,同时也是一个门槛较低的市场。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矛盾,对行业稍作深度分析的话,教育机器人产业本身就很畸形:由于普通的消费市场并未打开,不同教育机器人的市场路径出现了高度重叠,整个行业没有形成串联起上下游的良性生态,而是高度内卷。
湖南省消保委对市场上的15款教育机器人产品进行了比较实验,涵盖初级、中级和高级等不同需求,结果发现教育机器人普遍存在短路安全,同时市场上的教育机器人品牌繁杂、自成体系、互不兼容、开放度较低。
这样的一幕并不缺少合理的解释,目前教育机器人在国内市场推进缓慢,大部分学习只是通过课外活动、社团或补习班等方式进行非正式教育,需求呈现出了碎片化、非标准化的特点。想要在这样的市场中生存,无形中滋生了求大求全、闭环经营、缺少制约、恶性竞争的风气。
比如前面提到的连锁或加盟机构,为了利润的最大化,一些品牌选择自研教育机器人,在架构、总线、通讯、接口、标准等方面缺少规范,产品质量和智能化程度参差不齐,不断加剧了行业的混乱程度。
再比如大疆创新、优必选等擅长的是硬件设计,为了满足学校等G端客户的需求,常常会搭配一整套的教学课程、管理平台和开发平台,虽然在内容层面缺少先天优势,但不愿将核心竞争力假手于人。
在时间的作用下,教育机器人赛道不可谓不热闹,不同品牌的编程语言不同,不同课程的学习目标不同,不同阶段的内容难以衔接。如果说教育机器人的市场教育本就是一场马拉松式的长跑,玩家们的各自为战进一步增加了比赛的难度,也许最终会跑出几家集硬件、软件、课程内容、机器人竞赛以及服务为一体的综合方案提供商,却无法判断时间节点在哪里,以及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何况觊觎教育智能硬件的远不止教育机器人企业,被“双减”倒逼转型的教培机构可能是藏在背后的“黄雀”。可以佐证的是,百度、猿辅导、有道、作业帮、掌门教育、大力教育等陆续推出了教育智能硬件,涉及词典笔、学习平板、智能灯等产品,进一步切入教育机器人赛道或许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行业内卷入的玩家越来越多,注定要思考让家长买单的问题。
类似的问题曾经困扰过线下的机器人培训班,在人工智能尚未被全民关注的日子里,如何刺激家长为孩子报机器人培训班,在市场上摸爬滚打了一圈的创业者们,找到了两个被验证行之有效的策略:
一个是满足家长的应试要求。很多机器人培训班的课程是围绕VEX机器人进行的,原因正是VEX有着完善的竞赛体系。譬如VEX机器人大赛涵盖小学、中学和大学三个级别,也是教育部认定的白名单赛事,一旦在比赛中拿到不错的名次,可能在一些高校的自主招生中成为加分项。
同样的逻辑正在被越来越多的教育机器人企业复制,对应的例子就有大疆资助的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目前已经在国内高校圈形成了不小的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和保研、求职等行为挂钩,同时大疆也在面向高中生推出RoboMaster机器人夏令营和冬令营等活动,个中目的不言而喻。
另一个是刺激家长的焦虑感。就像儿童编程教育喊出的口号,培养的不只是孩子的编程能力,也在锻炼孩子的思维能力、解决问题能力、沟通能力、创造力等等,同时培养孩子的计算性思维。每每涉及到思维方式这种形而上的概念,往往能够刺激家长付费的欲望,可以说是屡试不爽的手段。
相比于早期的编程培训,机器人以及背后的人工智能,在讲故事方面无疑有着更多的发挥空间,很可能成为教育机器人走进家庭场景的突破口:校外培训被压缩后,学生的时间自然被分配到学校或家庭中,也就意味着对教育产品的需求在增加,被人工智能思维包装的教育机器人显然不会缺席。
客观的说,教育机器人本身并不是什么坏消息,大概率会帮助很多学生启发创新能力,进而在创新的路上越走越远。应该警惕的是,教育机器人市场存在太多的弊病,作为教育赛道为数不多的风口,很可能会吸引越来越多的玩家进入其中,市场的混乱程度将在未来一段时间里继续增加。
一个高度内卷内卷的市场,预示着墨守成规的企业很难博取到太大的空间,通过竞赛、加分、成长焦虑等手段“绑架”家长,难免不会成为一些玩家打开市场的捷径。也许这样的方式会让教育机器人像奥数那样全民化,却也可能是收智商税的新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