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市场,Kindle一度让出版业如临大敌,但这样的魔法显然在中国失灵了。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川研究所,作者任彤瑶,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2021年秋天,Kindle突然关掉了天猫旗舰店,官方的理由是“暂时缺货”,并且“正在筹备新店上线”。
考虑到亚马逊电商在国内的份额近乎忽略不计,天猫是Kindle中国最大的出货渠道,官方的理由显然过于敷衍。
一年后,亚马逊宣布中国地区的Kindle电子书店将停止运营,引发无数Kindle难民错愕、愤怒和失望。
虽然被调侃为“泡面盖”,但Kindle在中国也曾意气风发。
2016年底,亚马逊宣布中国成为Kindle的第一大市场。2018年,更是罕见地对外公布了一组数据[1]:入华5年,Kindle在中国累计卖出了数百万台,付费用户数量翻了12倍,付费电子书下载量增长10倍,卖得最好的是刘慈欣的《三体》。
在全球市场,Kindle一度让出版业如临大敌,但这样的魔法显然在中国失灵了。
2021年,Kindle占据中国电子阅读器市场65%的份额,远超占比10%的小米的多看和掌阅的阅读器[2]。它的的商业模式更像是打印机,硬件没多少油水,利润来自内容。
调研机构isuppli测算,79美元的Kindle,制作成本为84.25美元[3]。如果把它当作一个互联网产品,那么84.25美元可以视为获客成本。
那么类似于视频网站或家用游戏机,决定收入水平的因素就变成了内容的供给。但内容数量和内容价格这两个核心优势,在中国都不成立。
首先,书籍丰富度受限于国内出版环境。亚马逊的书籍自助出版服务KDP,可以帮助作者绕过出版社,直接出版电子书,这迅速扩展了亚马逊在图书业中的供给。2016年,亚马逊发布了400万本电子书,其中KDP出版的书籍约占40%[4]。
但同时,亚马逊会要求KDP出版物必须数字独家,并且所有KDP出版的电子书都会包括在Kindle Unlimited(付费会员)的包月服务里[5]。
但中国,这项被称之为“改变出版行业”的服务是不可能的。2012年,亚马逊曾借道中文在线的牌照来经营Kindle,喜提出版总署合规调查[6]。
这也意味着,亚马逊中国的书库完全没有独家性,对非重度读书用户——也就是大部分人来说,也就失去了非Kindle不可的理由。
价格优势也不成立。Kindle追求“纸电同步”,这与欧美出版业的特点有关:欧美的图书业习惯先出精装版,再出平装,kindle电子书与昂贵的精装实体书同步上市,价格却与平装一样,对消费者很有吸引力。
但在中国,一般是先出版平装,价格也低很多,kindle电子书的价格优势消失了。尤其图书常被电商平台当作引流利器,打折力度离谱,kindle甚至时常落于下风。
作为一种高度标准化的商品,图书在电商大战里永远是第一批炮灰。2011年京东当当拿出数千万补贴打擂台,图书价格一度降到零。
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盗版。刘强东说过,就算倒退10年拿出20亿美金,贝索斯也没法在中国烧出一个Kindle,因为消费者第一时间会去买盗版。
淘宝上买一个数十元的尊贵VIP套餐,就能获得1000万本Kindle小说资源,还温馨附赠几百个G的考研资料。《北京商报》报道[7],一家中型盗版文学网站靠广告导流,轻轻松松年赚180万元。
即便以原价算,kindle 12元/月的订阅费用也极其低廉,遇上活动还能薅到包年88的羊毛,但用户寥寥。Kindle在中国最大的对手,始终是一切标榜看书不用花钱的移动阅读软件。
在中国,传统付费阅读平台的瓶颈期出现在2018年,行业收入增速整体放缓,2019 年掌阅、阅文更是双双录得负增长[8]。
2018年,米读、连尚、七猫等另辟蹊径,用观看广告来置换阅读权限,半年获得千万级用户增长。番茄小说依靠字节的强势传帮带,迅速坐上移动阅读类APP的首位。
免费+广告的模式完美解决了付费阅读多年的顽疾:
做大用户池子。愿意付费阅读的用户照样会买会员,但不愿意花钱的人只要愿意看广告,也能追最新最热的连载。
做高用户价值。在线阅读付费率多年扶不起来,不如多看点广告,把订阅生意变成流量生意。
最终的结果是,主攻深度阅读、整本售卖电子书的中国版kindle,也不得不开始向免费模式靠拢。后来居上的微信阅读就是典型。
微信读书最初的思路是单本买断,配合阅读时长兑换书币。2018年,微信读书上线了“阅读无限卡”,类似Kindle的包月会员,有效期内用户可以免费看微信书城的资源。
但问题是,新用户无需注册就能领20天,和好友组队、分享打卡、集赞等都有机会获得免费时长。很多人积累了上千天的无限卡,分文不花就能白嫖三年。
咨询公司 Runwise 数据,2018年9月,微信读书的活跃用户数涨了 50% 以上。可见,想让用户在看书上花钱,重要的是让他们首先感觉自己没有花钱。
在那之后,微信读书的其他优势逐渐被认可。比如更人性化的阅读与标注体验,也比如更庞大的版权储备。
作为对比,微信读书资源有百万本,掌阅有40万本。海外Kindle可借阅大约80万本,微信读书借阅已经开放了40万册,国内版Kindle只有4万多册。
还有一点很重要:微信读书是阅文旗下网文平台的主要分发渠道。就市场规模与用户体量来说,出版图书只占移动阅读很少一部分。
去年亚马逊推出Kindle Vella杀入网文领域,显然也终于意识到,对很多人来说,霸总爽文比莎士比亚全集更值得充钱。
Quest Mobile数据显示,2020年国内在线阅读APP月活排名,Kindle被甩到了10名开外[9]。
网络作家张强在接受采访时曾提及[10]:订阅付费制下,作者收入直接受到读者评价影响,稍有敷衍的作者马上会被读者抛弃。
而在免费制平台,一些抄袭作品和色情擦边球作品往往拥有更好的阅读数据。这也意味着,高付费价值的用户在不断离开。
同时,即便是免费阅读,用户增速已经放缓。根据QuestMobile,2021年免费平台活跃用户规模的同比增速为27.3%,较2020年的47.1%下降了不少。月人均使用时长增速,也从2020年的72%下滑到2021年的20%。
在流量生意的长期牌桌上,始终绕不开短视频这一强劲的注意力黑洞。整体环境下行,广告预算收缩下,连即时搜索引擎都打不过短视频,更别说多少有一点进入门槛的书籍了。
无论如何,网文连载还能吸引用户不断贡献点击,靠广告增收。整本上架电子书的深度阅读平台则面临着更艰难的处境。
当用户增长的故事走到了尽头,无论是出版社还是平台,都要面临现实的吃饭问题。
出版社的模型是,卖出一本就能分一份钱,但会员体制下,书籍收益按点击/有效阅读次数计算,在会员充值总额的大池子里按比例分钱,A书拿多了,B书就少了,更何况平台还有层出不穷的免费政策。
2020年,豆瓣年度读书榜上出现了一本叫《秋园》的小书。作者杨本芬是位退休老人,平时爱写东西,没想到意外成了爆款。
这本书在各个电商平台显示卖出两万多本实体书,但豆瓣上有4万人标记读过,微信读书上有近9万人在读,考虑到平台慷慨的免费赠卡,显然许多人没有真的为这本书花钱。这对小出版社来说,恐怕不是多值得高兴的事。
另外,拼多多式的砍一刀读书会员,最终也会遇到拼多多式的瓶颈问题。一旦失去巨额补贴,人们很可能迅速丧失兴趣。
吝啬于为内容花钱,已经在视频、音乐、知识问答领域被反复验证过——坐拥周杰伦版权的腾讯音乐,最终不是靠会员,而是靠直播打赏为生。知乎猛推盐选会员,到头来被不买账的用户大骂“知音”骗人。
“免不动”的征兆已经出现了。字节在2021年下半年一口气试水了7款付费阅读APP,微信读书默默弱化了免费无限卡的权益,包括限制书库范围、阅读页加插弹窗广告、部分字体无法使用,还加大了付费网文书籍的分发权重。
只有当泡面盖时才是免费的,这是Kindle在中国最大的失落。在中国,亚马逊为kindle量身定制的商业模型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大的可行性。
毕竟比起泡好一碗面,读书可能从来都不是很迫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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