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处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数科社,作者林木,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16岁那年,俞敏洪第一次参加高考,英语只考了33分。失利后他在家割草插秧,母亲帮他谋得一份代课工作,他边代课边复习,次年再考,英语55分,依然名落孙山。
多年后,早已功成名就的俞敏洪与高考学子分享这段坎坷经历,他说当初之所以能坚持三年,源于对大学生活的渴望,不愿一辈子待在贫困的农村。
他生长在江阴一个小乡村,老屋后有条小河,儿时经常与父亲下河摸鱼。在他眼里,父亲是木匠,也是个心宽体胖的酒鬼,俞敏洪一生中屡逢劫难,都靠着在父亲身上学到的为人宽厚、宽容得以渡劫,而他的吃苦耐劳以及商业天赋,来自于精明要强的母亲。
1980年第三次高考,俞敏洪终于如愿以偿考上北京大学英语系,这是他第一次在绝望中坚守到希望出现,但命运的苦难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北大求学的日子,俞敏洪一度陷入挫折与挣扎中。由于他刚入校不会讲普通话,在课堂上闹出笑话不说,还被从分班考试的A班调到“语音语调及听力障碍班”的C班。
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身边同学都太耀眼了。在进北大前他连《红楼梦》都没看过,室友已经看完了《第三帝国的兴亡》,等他读完这本书去找同学讨论,对方回道:“我已经忘了。”
俞敏洪没有自甘堕落,他开始拿着收音机在北大树林里模仿广播台的播音,每天几乎都要比其他同学多学一个小时,其余时间全用来读书。
他希望用两年时间追赶上同学,但到了大二结束差距依然没缩短,还使他在大三染上了肺结核,当时俞敏洪正读到《红楼梦》里林黛玉吐血而亡那一章。
直到大学毕业时,俞敏洪的成绩依然在班里倒数,但他的心态却已有了转变。毕业典礼上他说:
我是我们班的落后同学,但我绝不放弃,你们五年干成的事情我干十年,你们十年干成的我干二十年,你们二十年干成的我干四十年。如果实在不行,我会保持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到八十岁以后把你们送走了我再走。
俞敏洪最终选择留在北大成了一名英语教师,他住进从北大分到的8平米地下室,读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乐在其中。直到他组建家庭,开始收到大洋彼岸朋友们寄来的明信片。
1988年,国内由“支持留学”等十二字方针掀起的出国潮正风起云涌,俞敏洪在妻子的推手下,转战GRE和托福。最后考试过了,但看到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上一年最低也要2万美元的学费,让月工资180元的俞敏洪又一次感受到绝望。
彼时,国内掀起一股留学培训热浪,北京街头GRE和托福培训班如雨后春笋出现。为了想办法挣钱出国留学,俞敏洪在校外教起英语,一个月收入比北大工资高出十倍不止,结果被北大发现背了个行政记过处分。
俞敏洪新东方的同事李杜曾对这段经历评价:“老俞被北大处分,作为三流文人,既想保留文人的体面,又缺乏一流文人的风骨,不敢自沉未名湖。”
于是俞敏洪把心一横,从北大辞职下海,就此人生扭转。
2007年5月7日,俞敏洪中断了在温哥华的度假,赶往波士顿的剑桥小镇,应哈佛商学院之邀,次日他要与MBA一年级900多位学生讨论新东方案例。
学生中有十几人来自中国内地,他们几乎都曾在新东方接受过培训,所以每次发言都会先说:“俞老师,我是您的学生。”
这是俞敏洪近一年内在美国的第二次风光之行,上次是2006年9月7日,新东方在纽交所敲钟上市。
离开北大后,俞敏洪自立门户创办了出国考试培训学校新东方。在北京中关村二小一个10平米,漏风漏雨的违章建筑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冬天还未刷完小广告就结冰的糨糊桶。
俞敏洪清晨夜晚拎着糨糊桶出去寻觅电线杆贴广告,白天夫妇二人就在简陋教室里接待学生上课。多年后新东方同事和学生开俞敏洪玩笑,“老俞最喜欢什么?电线杆!老俞喜欢中关村每一根电线杆”。
新东方“三驾马车”之一的徐小平曾言:俞敏洪左右开弓的糨糊刷,在中国留学生运动史上,刷下最激动人心的一页华章。
此后不到十年时间,全国各地有数十万大学生在新东方接受过出国考试和基础英语培训,俞敏洪成了家喻户晓的留学“教父”,只要想出国,没有不认识俞敏洪的。他那本红宝书——《GRE词汇精选》,被无数留学生奉为GRE江湖宝典。
然而,俞敏洪与新东方的成功却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屡经生死,涅槃重生。
创业之初,俞敏洪曾被同一拨杀人不眨眼的劫匪打劫两次,最严重那次被注射了动物园给大型动物使用的麻醉剂,却因为其过往为人处世豪爽仗义,逃过一劫没被灭口。
2003年非典爆发,刚步入高速发展期的新东方迎来死劫。在俞敏洪记忆中,一夜之间,报名人数骤减,排队退费的学生,从四楼办公室一直排到楼下。
但他心里清楚,只有保住“新东方”三个字,才能保住新东方的未来。于是冒着新东方财务危机的巨大风险,当机立断做出决定要以最大限度保护学生利益,最终靠着东拼西凑渡过难关。
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于俞敏洪而言,更受磨砺与煎熬的是内心。
新东方美国上市那年的敲钟台上,有感慨万千的徐小平;有恍然如梦的钱永强;有尚未另起炉灶的陈向东;有喜悦难掩的俞敏洪。却少了同为新东方“三驾马车”之一的王强。也正是这一年,“三驾马车”分道扬镳,独留俞敏洪一人继续掌舵。
俞敏洪原本在新东方上市前已有退休之意,但群龙不能无首,他唯有带领新东方继续前行,当他再次站在新东方上市的敲钟台上,已走过了14个春秋。
2020年3月,俞敏洪又有了退隐之意,他在直播中分享自己的退休规划:首先想去行走世界,其次要去贫困地区教育扶贫,最后归隐森林,修身养性,与朋友把酒言欢。
这年俞敏洪已经58岁,近一半的岁月都花费在新东方身上,这场疫情恰好给了他重新思考人生的机会。
疫情期间,他养成个写日记的习惯,几乎每天都会花两三个小时记录日常生活,发在他的公众号“老俞闲话”上。他说每天日记给大家看很开心,但一想到新东方的管理,头就开始炸了。
闲余时他又当起网红,在短视频平台拍视频做直播,带着粉丝读书旅行,游览山川河流,成了大家口中的“洪哥”。
俞敏洪喜欢写游记,偶像是徐霞客,就地理位置而言,徐霞客是他四百年前的邻居,他从小听着老人们讲徐霞客的故事长大。他还喜欢给粉丝推书,读书是他在北大时养成的习惯,俞敏洪所在的班级是北大读书最多的班级之一,大学5年,他读了差不多800多本。
然而,俞敏洪的退休计划再次被打断——“双减”落地了。
仿佛一夜之间,新东方摔落谷底:市值蒸发90%,营收下跌80%,裁员6万员工,撤掉1500个教学点,花光200亿现金。除了应对清退危机,俞敏洪还要面对那些不喜欢他的冷眼与嘲讽,这一刻,这位纵横教培市场数十年的“留学”教父,变成了2021年最惨的人。
而俞敏洪依旧没有向现实低头,一次内部高管会议上,他放言:“大不了尝试所有业务都失败了,新东方账上没钱了,我们喝顿大酒就散伙。”但其实他很焦虑,晚上睡不着觉,只能吃安眠药。
中坤投资集团董事长黄怒波写信给他,“新东方曾经辉煌至极,同样,在今天又“落幕”的轰轰烈烈。大丈夫不过如此。敏洪老弟,你咋就不能认回怂呢?”俞敏洪隔空回复:还没到认怂的时候。
2021年底,即将步入花甲的俞敏洪开始了首次直播带货,新东方推出“东方甄选”,转型进军直播带货赛道。
但在外界看来,新东方在直播带货风口渐散时进入,无疑九死一生。就连《经济日报》也发文告诫:作为校外教育培训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新东方转型具有风向标意义。如果只是从一个挣快钱的行业跳到另一个挣快钱的行业,恐怕不是最佳示范。
过去的半年,东方甄选不温不火,甚至算得上惨淡经营。新东方财报披露,两个月直播业务试水,只卖出450万元。不看好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人说俞敏洪在消耗最后的情怀,也有人说他做不成罗永浩。
6月10日,东方甄选一个叫董宇辉的带货主播火了。这个被网友调侃为“中关村兵马俑”的男主播,边带货边拿出小白板说起段子教起英语。一位网友感慨:人生30年没这么离谱过,在知识付费的直播间,我买了N袋大米。
3天时间,东方甄选的粉丝直接飙到1000万,日均直播销量超过1500万元,同期在线人数突破60万,新东方股价5天暴涨超500%。
董宇辉走红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其实已经这样讲半年了,之前大家根本不理我,不是我火了,是新东方火了。”人们或许忘了,幽默感一直是新东方老师的传统和基因。
上周六下午的北京,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俞敏洪走进了奥森公园。暴雨如期而至,他在无人的路上奔走,时笑时哭,任如注雨水浇灌他的身体,滋润他的内心。暴雨戛然而止,他又复归平静。
俞敏洪在最近日记中写到: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了风雨的洗礼,才有资格说我不在乎。他想起苏东坡的那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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