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困境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巨潮WAVE(ID:WAVE-BIZ),作者:老鱼儿,编辑:杨旭然,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8月12日,指数编制公司明晟公司(MSCI)公布最新指数季度调整结果,其中MSCI中国A股在岸指数剔除了5个成分股,华北制药赫然在列。
曾经被称为医药领域“共和国长子”的华北制药,以一种不太体面的方式上了新闻。
通常意义上的“共和国长子”,是指在新中国经济建设初期成立的大规模国有企业,他们为早期国家和社会经济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
这些企业或倾全国之力而建设,或参与了国家发展的某些关键节点。在历史上,他们不负众望地承担起了国民经济“顶梁柱”的职责。可以说,每一个“长子”,都能有一段辉煌过往。
作为中国“一五”期间“156项工程”中唯一的抗生素厂,华北制药是当之无愧的“共和国医药长子”。
在那个医药工业一穷二白的贫瘠年代,华北制药凭一己之力,将当时几乎与0.9克黄金等价的一支青霉素,拉倒6角钱人人可以享用的水平线,使中国告别了青霉素严重依赖进口的局面。
中国一汽,则是大名鼎鼎的“汽车工业共和国长子”,中国的第一辆国产汽车、第一辆国产轿车都是从这里驶出,彻底终结了中国无法自主造车的历史。
前身是沈阳第一机床厂的沈阳机床,也可以称得上是“共和国机床工业长子”,这里生产了新中国第一台车床、第一台钻床、第一台镗床、第一台机械自动车床……在鼎盛时期,中国几乎所有工厂都在使用沈阳机床的产品。
然而,在战略新兴产业蓬勃的时代,政策、资本、人才都更加青睐于新能源、生物医药、高端制造等先进领域。共和国长子们从未被如此鲜明地对照过。
在资本市场屡遭白眼。
作为中国最资深的汽车工业“老大哥”,一汽下属的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中已经许久都没有了表现。
民营企业、电动车巨头比亚迪的市值一度超过万亿,吉利、上汽、广汽、长城、长安们,则早已进入千亿行列。反观一汽,下属最主要的商用车上市公司一汽解放,截至昨日收盘总市值为390亿元,其他几家上市公司一汽富维、启明信息的市值,也都不过60亿元上下。
一汽解放早在2008年时就曾经达到过400亿市值。等于十几年时间里一直在原地踏步。目前中国一汽旗下三家上市公司,总市值加起来仅500亿左右。
资本市场被看轻背后,是业绩停滞不前下的乏善可陈。并且如今的上市公司一汽解放已经是一家商用车企业,距离资本市场的风口渐行渐远。
7月15日,一汽解放发布半年业绩预告,预计2022年1-6月业绩预减,归属净利润约1.65亿元至1.85亿元,同比下降94.34%至94.95%,扣非净利润约-1.114亿元至-9140万元,同比下降102.90%至103.53%。
中国一汽也曾想通过加码资本市场来解决自身发展瓶颈。早在2007年,中国一汽就已名列国务院国资委圈定的30家整体上市央企之一。但15年过去了,一汽的整体上市梦仍然没有照进现实。
如果说一汽还有上市公司体系外的资产想象力,那华北制药似乎更为惨淡。
最近9年来,华北制药营业收入不涨反跌,从2013年的124.4亿降到2021年的103.8亿,最能显示实际经营状况的扣非净利润数据,9年时间里有5年为净亏损。也就是说,华北制药几乎每年都要依靠政府补助等方式,才能维持净利润不变成负数。
2021年,华北制药营收103.8亿元,同比再降9.64%;净利润1873万元,同比下降高达80.76%。而同城的石药集团在这一年营收为278.67亿元,净利润高达56.05亿元,全面碾压了曾经的“老大哥”。
华北制药在2000年时就已经摸到百亿市值的门槛,现在仍在百亿线上晃悠,20年里目送了一众“小弟”赶超自己。
沈阳机床更是“共和国长子”中家道中落的典范。截至2021年,沈阳机床已经连续10年扣非净利润为负数。2019年再度巨亏近50亿元,不得不接受破产重整,股票也随之披星戴帽。
明明肩负着“共和国长子”的荣光,得到国家层面的各类支持,历经数十年发展,实力毋庸置疑,可是这个群体在资本市场却屡遭白眼。
体制与成本掣肘。
首先,体制僵化,机构臃肿,效率低下等老国企的通病,至今也没有太多的好转,一方面这是由企业的性质所决定的,另一方面,“企业办社会”也是国企长期特有的社会责任。
拿一汽来说,企业拥有邮局、公安局、铁路、中小学,甚至四星级饭店,形成了一个复杂的高成本、多元化局面。
在这种臃肿的体制下,企业竞争缺乏成本优势,难以轻装上阵。历经十余年仍未走完的整体上市之路,背后必然有高成本掣肘。
政治和社会责任本是光荣的使命,但在资本市场中,这些责任并没有被相应地定价,反而是被视为股东将有可能承担的风险。
其次,与体制弊端并行的,是这些老牌国企在产品、体制上缺乏市场竞争能力,难以适应新的竞争环境。
2021年8月11日,华北制药与山东省医疗保障局沟通,提出放弃一年前中选的布洛芬缓释胶囊集采资格,理由是自身产能不足导致无法正常供货。
这是国家集中带量采购实施以来,中标后第一家主动放弃的公司。华药为此也遭受了严厉的处罚,被列入“违规名单”。
其实早在中标时,华北制药就已经意识到产能问题,然而产能的扩建却迟迟无法落实。华北制药的解释是“生产单位相关负责人重视程度不够,资源未能充分配备到位。”
另外,在注重新经济、强调新增量的资本市场,很多老国企研发投入少,创新能力不足。这也是“长子们”不被资本市场看好的原因之一。
青霉素已是相对落后的抗生素品类
“共和国长子”的成立,除了解放前已有的民族资本主义资产,通常是在上世纪50-70年代引入国际先进生产线的产物,在当时属于蓬勃发展中的新兴产业,需求旺盛,技术含量高,可以依靠国家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做大做强。但如今不论是汽车、石油制品还是抗生素,都已经是国民经济的稳定构成。
92年南巡讲话之后,民营资本迅速发展。此后十余年国企央企在各方面的优势迅速减弱。有部分央企国企迅速求变,仍然能够占据一定的市场优势——如消费品方面的贵州茅台、五粮液,工业方面的上海汽车、长安汽车,但仍有大量国企最终坠入泥潭。
沈阳机床急需产品创新
以沈阳机床为例,其2011年时产值一度高达27.8亿美元(180亿元)产值,跃居世界机床企业销售产值榜第一位。但这样的“世界第一”虚胖明显,机床制造重要的核心技术仍然在国外公司手中。
在最挣钱的年代,沈阳机床转型迟缓,执着于扩大低端市场份额,忽视了技术突破。直到市场饱和,利润减少才做出转变,最终陷入破产重组。
成功先例并非没有。
虽然一些“共和国长子”的铩羽的故事,但这并不意味着“老国企”不可能被资本市场认可。在中国的资本市场,投资者从未机械地以所有制论成败,而是更看重企业的发展。
还是有些正面案例,成长为“别人家孩子”的模样。
2022年《财富》世界五百强公布,华润集团再次不出意料地入选,位列第70位。这家前身为中国在香港设立的贸易公司,如今已经成长为规模最大、多元化实力最雄厚的国有企业之一。
在本身多元实业领域的基础上,华润还抓住有利时机进行各种类型的资本运作——包括将华润微等新兴产业资产上市,以及通过股份投资和实业的结合,获取资本增值收益——包括对汾酒的投资与扶持、华润啤酒对同业企业的收购等等。
华润微电子在2020年初上市
这个根正苗红的“共和国长子”,多年来稳扎稳打越做越大,已成为涵盖大消费、综合能源、城市建设运营、大健康、产业金融、科技及新兴产业6大领域的商业帝国。所属企业中有8家在港上市,其中华润置地位列香港恒生指数成分股。
另一家中国一汽的同业友商中国重汽,则是陷入困境的国企勇敢破局的典范。
中国重汽的前身是济南汽车制造总厂,始建于1930年。这里生产制造出中国第一辆重型汽车,是全国最大重型汽车生产基地。
之前漫长的历史时期中,老国企的通病中国重汽几乎照单全收,什么都有。
到2018年,痛定思痛的中国重汽开始了一轮不同寻常的改革,破釜沉舟,刀刀见血:
拿一年300多亿元采购成本的采购体系开刀,两年里集团采购成本降低了六七十亿元;
启动以市场为导向的劳动、人事、分配制度改革,涉及人员之多、规模之大、透明度之高,前所未有;
再加上全面导入奖罚分明、优胜劣汰的市场化考核激励机制,推进KPI绩效考核,迅速拉开了收入差距。
一系列组合拳让中国重汽发生了质的变化。
据财报显示,中国重汽营收从2018年的403.8亿元一路增长到2020年的599.4亿元。尤其是2020年,营收同比增长高达50.44%,在重卡繁荣周期的几年里赚取了50亿以上的利润,市值也一度冲上326亿元的高点。
中国重汽在上一个重卡周期中获利丰厚
由于历史原因,中国的央企、国企是以传统产业为主要构成,因此在资本市场中,先天地缺乏资本偏好——在超额回报与稳定低回报之间,资本总会选择潜在的超额回报,并甘愿承担风险。
但这并不意味着“共和国长子”们就会永远失去资本市场的青睐。在每一次的产业变革、技术变革中,国企和央企都可以和民企一样,去拥抱新产业、新技术、新变化。
先例并非没有。在过去几十年时间里,中国资本市场已经不断通过正面、反面的例子,印证着国企央企有能力破局身份困扰的事实。正如华润原董事长傅育宁曾经说的,“我们在过去30年里已经证明,国有企业可以走市场道路。”
2007年的牛市中,国有企业历史性的改革把上证指数打到6124的历史高点;
2014年、2015年的牛市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热情的最佳印证;
2021年、2022年的结构性牛市,则是为中国战略新兴产业的发展保驾护航,倾力支持。
“共和国长子”们不必困惑于自己的身份,而应该更多专注于自身的竞争力。因为中国的资本市场和投资者们,从不会因为所有制的问题,而轻视任何一场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