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证报专访姚橙：生成式AI究竟会带来什么？

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无疑是全球互联网今年以来最大的现象级产品。自推出以来，ChatGPT两个月内用户超1亿，创下了互联网最快破亿应用的纪录，而TikTok花了9个月，脸书用了两年，Instagram花了30个月。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诞生意味着什么？从产业界到日常生活，它会带来哪些未知数？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全球的竞争格局是怎样的？中国互联网公司能在这一轮技术革新与应用中抢占先机吗？

近日，摩根大通亚洲TMT行业研究联席主管姚橙在接受上海证券报专访时分享了他的观点。在他看来，生成式人工智能无疑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它的出现导致底层技术和产业生态形成新的格局。在这一轮产业革新中，中国与海外在大模型层面的差距并不大，关键在于底层硬件能力的突破。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意义在于提供新的可能性

谈及今年以来火爆全球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姚橙直言：“我觉得生成式人工智能是和智能手机或者电动汽车一样，对行业具有颠覆性意义的产品，甚至有可能会比它们更重要。”

回顾消费电子产品的发展，智能手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消费者行为：互联网的易用程度极大提升，消费者接触互联网的频次和时长无限扩大，而新的业务模式也应运而生。

而在姚橙看来，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划时代意义在于，其不仅改变消费者行为，而且有望在ToB的商业市场有着更广阔的应用。“从长期对整个产业发展的意义来讲，我觉得生成式人工智能至少和移动互联网是一样重要的。”

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够帮助企业降本、增效。降本即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够替代一些初级的基础工作，如编程、记录甚至是美工等一部分创意性较强的工作。增效则意味着同样的人、同样的成本能够产生更高的收入。

“而最有意思的一点是，生成式人工智能或许能让原来不可能的工作变成可能。虽然目前我们没有看到具体的案例，但未来这是很有可能落地的。”姚橙提到。

他举例道，私人银行业务往往需要律师、会计师、投资建议专家等5至6人组成一个团队，服务一个高净值客户，并且团队成员的学历和从业经验都有一定门槛。这样的成本结构导致了私人财富管理业务往往局限在高净值客户。

“但如果有了生成式人工智能，这6个人的工作可以变成一个人加一套算法，这样的模式就可以在中产阶层甚至更广的范围内落地。”姚橙表示，“从这个角度来看，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最值得期待的点在于，它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当被问及人工智能“降本增效”是否会对人工产生冲击时，姚橙解释道：“基础的工种被部分取代是肯定的，但我们不需要把这件事情想得过于负面。”“也许有无数的工作会被取代，但新的工作也会由此产生，AI落地一个最重要的意义是让业务产出得更多更好。”

“过去二三十年，最影响会计行业的技术变革是Microsoft Excel。Excel的诞生大幅提升了会计师的工作效率，但它并没有引发会计行业大幅的裁员。事情的关键在于效率提升，人均产出随着技术进步大幅提升，能做更多的事情，那么随着经济的发展整个行业的人可以越来越多。”姚橙说。

“关键还是在于底层基础建设”

生成式人工智能这一现象级突围产品的出现，拉开了生成式人工智能产业蓬勃发展的序幕。海外市场中OpenAI、微软、谷歌、Meta等巨头动作频频，百度、阿里、华为、腾讯、字节跳动等一系列国内互联网头部公司也陆续宣布研发或已发布大语言模型产品。

在科技创新发展的时代浪潮下，人工智能产业在全球的竞争格局是怎样的？姚橙认为，关键还是在于底层基础建设。

他解释道，人工智能产业主要可以划分为三个层面：首先是底层的基础建设，其核心在于芯片产业链；其次是大语言模型层面，其核心在于算法；最后则是顶层应用，即人工智能如何在不同行业、不同应用场景下形成针对性产品。

在姚橙看来，在基础人工智能层面，中国与海外的差距并不大，特别是一些细分赛道中国互联网企业的算法能力在全球来说都是非常有竞争力的，例如短视频的内容匹配。应用层面，中国也不存在明显的劣势，不管是ToB还是ToC，中国人工智能落地的应用场景也足够丰富。

“如果要实现质的突破，还是需要回到底层基础建设上来。”他说，“半导体芯片产业链环节包括设计、晶圆制造加工、封装、测试等一系列复杂工序，客观来说，这一方面我们和海外的差距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弥补。”

但姚橙强调，底层产业有典型的需求驱动属性，手游的兴起带动了中国云市场的增长，短视频则带动了算力和带宽的进一步增长，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同样需要强大的算力，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对芯片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如果国内市场有足够的内生需求，对于芯片自研来说，反而会形成反向促进的推力。”他表示。

反映到二级市场，作为科技股的代表，人工智能板块今年以来受到活跃资金的反复关注。当被问及如何看待人工智能板块未来的表现时，姚橙直言：“客观来说，AIGC还是比较早期的赛道，概念也炒了，股价也涨了，接下来需要看的是执行。即取决于中国人工智能公司业务进展落地的速度，以及在财务数据上的具体体现。”

此外他还表示，人工智能整个产业仍然属于发展过程中非常初期的资产，这意味着高风险高回报，而高风险高回报的资产要想表现突出，需要市场风险偏好较强。“这另一方面对资本市场大环境也提出了一定的要求，例如流动性比较好，利率比较低，这时候成长性股票就会涨得更好一点。”姚橙补充道。

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中国互联网行业

向B端突破的契机

“相对来说，我认为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在生成式AI领域有较多的积累，拥有更多更实质的应用，所以接下来看执行'的话，更值得关注的是互联网公司。”姚橙认为。

他表示，当前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布局主要集中在大语言模型领域。“OpenAI在3.0版本之前是开源的，这个框架很容易应用，但要想做到3.5版本以后的体验，就需要自己的算法。我认为目前市场上大概有5到8家公司，想从零开始，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试图做成中国的OpenAI。”

在姚橙看来，对于中国互联网行业而言，深耕大语言模型也许还有着更长远的影响：“中国互联网行业过去二十年是个消费互联网，ToC的各个领域是我们的强项，未来想要有突破的话，需要拓展ToB端的应用。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眼下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一方面是互联网公司在技术上有望取得实质性突破，另一方面则是经过两年的深度调整，中国互联网公司的估值已经明显偏低。

姚橙表示，中国互联网公司多在境外上市，海外资金对其定价权有更显著的影响。“全球地缘政治扰动、行业监管政策、主要赛道增长预期放缓，这三个因素是海外资金最关注的。”“但即便将所有不利因素纳入考量，中概股的估值仍然是低了，尤其是对一些优质互联网标的而言。”

在姚橙看来，中国互联网行业近年有两大显著特征：一是细分赛道上的竞争不断加剧，特别是电商；二是部分互联网公司对新赛道的布局投资较往年更重视，例如一些头部公司在互联网金融领域和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尝试。

这两大特征折射出的也是中国互联网公司在ToB端业务的不断探索。“比如互联网金融领域中的在线借贷业务，我觉得它对B端的意义在于互联网公司携手了传统的金融机构，把业务拓展到了原来成本结构或者能力范围内无法触达的市场群体，这是流量、数据、风控和资金的结合，对于B端和C端都各有意义。”

当被问及中国互联网公司下一个增长点时，姚橙表示，广告、游戏和电商是过去十年中国互联网发展的主赛道，而现在这三个市场已经相对成熟。未来比较有增长潜力的三条主线则分别是云服务、互联网金融，以及中国企业出海。“这两年还是有不少中国企业出海表现亮眼，例如短视频和电商等，其算法模型和商业模式已经十分成熟，这些都提供了很好的借鉴经验。”他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