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王满华
编辑丨张丽娟
“如果说VC 1.0是经典大机构横行天下,VC 2.0是大机构的牛人单飞,那么VC 3.0 将会是Solo GP的时代。”
一投资人前不久在社交平台上如是说道,他甚至断言:Solo GP将成为VC从业者的终极形态。
该观点正确与否,并非本文讨论的重点,但Solo GP这一模式却有必要拿出来探讨一下。
所谓Solo GP,通常指由1个或几个具备募资、source项目能力的投资人组建的小型GP机构,基本上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工作贯穿募投管退各个环节,最多会招几个实习生或分析师负责paper work的部分。精简的组织架构明显的好处就是小而挣钱、决策速度快、体量轻盈。
时下,这一模式正在国内一级市场盛行,不止一位FA从业者告诉我,在他们的潜在合作机构列表里出现了Solo GP的身影。
一次偶然机会,我认识了刚刚成为Solo GP的S(化名)。他的职业经历很有意思,在辞职创业之前,曾在长三角某城市的招商部门负责招引,后在城投集团做投资人,主投半导体和新能源汽车,以目前世俗的眼光评判,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份“性比价很高”的稳定工作,但在40岁的年纪,他选择从“体制内”出来,成为一名Solo GP。
如今他管理着一只新材料早期基金,规模在1亿元人民币左右,投资方包括地方政府基金等国资LP,也有民营企业家。目前,该基金投出了六七个项目,有项目已经实现了5倍回报。
近日,小饭桌和S进行了一次对话,试图从他的职业经历和心态变化中,更立体地了解Solo GP这一群体的生存法则,以及他们正面临的真实处境。
以下为S的自述,由小饭桌编辑整理:
真正成为一名Solo GP是在今年,此前我的职业经历可以用“稳定”来形容。
2004年大学毕业,我去了上海一家半导体设备代理公司,现在市场上火热的光刻机,我们当时就在做。2007年,我回到江苏常州进入了当地一开发区的招商局做招商引资,一做就是7年。直到2014年转到了城投公司,次年开始接触投资,成为了一名投资人。
在城投公司做投资,本质上还是要配合园区的招商引资,园区发展哪些产业我们就投什么。因为工作调动,我中途换过一次园区,投资方向转到了半导体和新能源汽车。
当时我们做了一个现在看来非常牛的项目——理想汽车。那是2016年初,他们还没成为如今的“理想”,拿了几页PPT,我们就投进去了,还帮助他们在常州建厂、建供应链,包括后面见投资人,我们都全程参与。
从2015年到2023年初,我一直在园区做投资这件事,真正萌生辞职创业的念头是在去年。
当你做到一定位置,就必须面对很多与主业(投资)无关的工作,需要承担的责任也会更多,当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时候,就觉得不如出来单干。更重要的是,当你进入40岁,就觉得时间更加宝贵,如果这时候不“拼”一把,后面可能也不会出来了。对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有了创业的想法,我就开始做前期准备。
首先是确定方向。从过往职业经历来说,半导体、新能源、新材料无疑是我最熟悉的领域,不过从实际出发,半导体、新能源汽车包括锂电池,都是非常吃资金的,我一个小基金根本无法切入,于是将方向瞄准在更上游的新材料。
选择投资新材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目前常州在新能源汽车这块的产业布局已经非常完善了,像理想汽车、比亚迪都在常州;动力电池方面,宁德时代、中创新航、蜂巢能源也都在此落地或者直接将总部设在常州。
头部企业都在这里,自然会吸引来一批上游的配套企业,我完全可以从里面去发掘优质项目。不过新材料领域大而泛,所以最后决定将范围集中在电池材料和半导体材料。
总之,都是围绕常州的产业优势做出的选择。
定完方向,下一步就是找资金。过去半年,我大概接触了三、四十家LP,最终敲定了10家左右。今年9月,一期基金完成首关,规模1亿元人民币,LP既有国资也有当地的民营企业家。
拿国资的钱并不容易。尤其对我这种刚创业的个人GP来说,为了拿到募资自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比如返投,大机构可能要求返投比例是1.2~1.5倍,我要承诺两倍,如果还是觉得过会有难度的话,可以把返投比例提到三倍。
之所以敢这么保证,是因为我确实在当地有一定数量的项目储备。在做母基金时,我们合作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半导体垂直机构,先后投了他们接近十只基金,一边做LP,一边参与直投。
合作过程中,我们发现化合物半导体(注:由两种或两种以上大分子化合物构成的半导体材料就叫化合物半导体,如砷化镓、氮化镓、磷化铟等。)可能是一个未来的发展方向,于是沿着这个方向做了一些项目的投资和引进。
不谦虚的说,目前我们园区能够“看得上”的投资项目,大多我都了解或参与过。
关于一期基金如何去做,我有一个明确的规划。
首先在投的层面,我会把一亿资金分成两部分:一小半投向能看得到利润的企业,这些企业往往对于未来上市的预期是比较明确的,这是基金业绩的基石;剩下的大半资金,投向早期水下项目,而且基本只做领投,持股比例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左右,会要求进入公司的董事会。这样的项目,将作为基金业绩的“爆发点”。
投早期水下项目就像“找到优秀的鸡蛋,将它们孵成小鸡”。至于优秀的鸡蛋从哪里找?
现在长三角地区大多都是科技招商,招商人员的工作就是挖掘相关行业的水下项目。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这些项目基本上都是需要融资的,但是政府基金的打法不可能单独来投天使轮,而是选择做跟投,这时候就需要市场化天使投资人。
现在我在跟当地招商部门合作,帮他们甄别项目,值得投的项目我会出手,政府可以选择跟投,或者提供相应的政策补贴以及其他方面的支持。
在选择项目时,我主要看中两点:第一个是技术的先进性,比如高校教授、科学家的创业项目;第二个就是已经在产业上深耕很久的人,出来做的一些前瞻性的方向。
现在很多人都在“质疑”科学家创业,说他们管理不行、商务不行,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是对我个人而言,投资就是投企业家的长板。我会跟被投企业说,你现阶段只需要把产品做出来,把长板发挥到淋漓尽致,其他琐碎的工作由我来协助完成。
事实上,我还和当地政府合作了一个科技树孵化器项目。由政府提供载体 (类似众创空间) ,按照我的要求进行装修和布局,让优质的科学家创业团队有载体落地。同时还会帮助企业做好政府关系、财务管理、生产选址、人力资源、后续融资等等,甚至厂房装修、安环评申报这些琐碎的事情也一并交给我们完成了。
对于政府而言,孵化器是他们需要的业态,能够支撑他们更好地完成招商引资任务。而从我自身来讲,孵化器既为基金的投后管理提供了天然优势,也相当于多了个平台可以向政府和外界集中展示宣传基金的被投项目, 真正形成了基金+基地的模式。
目前基金已经投了六、七个项目,有三、四个都是我深度参与的,从拿政府补贴,到落地、建厂,落产能、再到后续开展融资,我全程都在跟进。其中一家企业去年大约一个亿左右(估值)投进去,现在下一轮融资已经完成交割,估值达到了5个亿。
作为一期基金,退出策略上会倾向保守。每个项目的投资周期大概在3~5年,基本上隔一轮或隔两轮就会有一大部分的资金退出来,只保留一小部分,到了退出期的时候再去争取LP的意见,是不是要继续保留。
从筹备到真正出来单干,确实是有心理落差的。
尤其在募资层面。正式离职之前,我陆续接触了不少LP,当时觉得沟通得已经七七八八了,可等到今年3月正式启动募资,实际难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当中一些LP出现了变动。
他们迟疑的理由大致集中在两点:一类是因为当下口袋收紧,不愿意轻易出手;另一类就是希望我能去投一些相对成熟、能快速看到成绩的项目,比如Pre-IPO轮,但是这对我来说,资金难度非常大。
在我最初的设想里,募集第一支基金以“熟人圈”为主,合作一些信任关系比较强的LP,等作出成绩之后,再引入国资和上市公司,现在不得不将原本二期基金的LP前置。
接触了那么多项目,我深刻体会到做Solo GP的弊端。对于大部分企业来说,最具吸引力的还是一线基金,他们的背书作用非常强,第二就是国资。纯财务投资机构是排在最后的,目前市场上活跃的Solo GP,大多都是财务投资人。
在跟创始人接触的时候,我会强调自己在政府合作方面的优势,但问题在于有些人是不缺这个的。我曾经遇到一位创始人,他很直接地说:“A基金可以投我们的项目,但是你不能投,我没有额度分给你。”
当你的资源不成为资源的时候,他就会把你的优先级排在最低。
我目前的焦虑主要来自LP和项目方。
就我个人而言,做Solo GP还是希望能打造出自己的品牌,我希望这只基金是有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在里面的。
现在一期基金有10个左右LP,每个LP的诉求都不一样,如何在不违背LP诉求的前提下,更加市场化地运作,进行LP与项目间的“隔离”,是我目前正在思考的问题。
做早期投资,几乎可以说九死一生。我过去投了这么多项目,见证的失败案例可谓形形色色,你无法想象它为什么会失败。因此现在做投资决策时,我也会考虑这个项目能不能按照我的设想去发展。
不过总体来说,我依然非常享受做Solo GP的状态,现在我基本保持每个礼拜出去看三、四个项目,剩下的时间在工厂的办公室里处理基金以及孵化器的工作,周末会去外面喝喝咖啡,跟业内人士交流一下。
实际工作量与之前无异,但是相对自由,而且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
目前,我正在筹备新一期的基金,有了一期基金做样本,我更加坚定了“早期科创基金+基地”的模式。现在已经有一些政府国资LP和高净值人群表达了出资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