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谋求控制,却不平等沟通,以势压人,操作激进强势,不成功则始乱终弃。做阿里阵营的外来者,总要担心自己的命运的不可测。
我们此前讲述了阿里“起大早,赶晚集”的历史遗憾,该文着力于聚焦探索阿里内部的不利因素。而本文则通过与友商生态格局的对比,探索阿里本地生活领域在外部生态建设上的得失与更深层次原因。
曾经阿里的本地生活局,在电商基因、平台资源、团购尝试、投资布局、移动支付上占尽优势,反观彼时腾讯,场景极度缺失、流量无的放矢、电商和团购业务不论内外都一片混乱。
然而,时也命也,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这一切彻底改变 —— 腾讯通过美团等盟友牢牢的控制着本地生活的大半壁江山。
阿里麾下的本地生活群雄则大多成为离群燕、沦为背景板,从摩肩接踵走到踽踽独行。
阿里的朋友越来越少,腾讯的朋友却越来越多。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逆转?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
话说闪惠推出后,当时美团第一时间求援阿里,希望能借助支付宝的力量来升级美团的支付体验,遗憾的是支付宝断然拒绝。
在阿里看来,美团的作用在于帮助支付宝支付延展场景,而除此之外,美团的用户感受和产品体验,又与支付宝何干?
对业务,“先付钱,再优惠”的模式既然稳定地在贡献日活,又何必颠来倒去的搞什么调整,所以支付宝没有动力去“低身”帮助美团。
而拒绝美团后,可能是考虑到龃龉会扩大为分裂,阿里转头就大力发展起亲儿子口碑。
2015 年 6 月 23 日,阿里巴巴与蚂蚁金服宣布合资成立新的口碑,为了给新口碑引流,阿里开放了支付宝底端入口,同时接入淘宝、天猫等阿里大流量 App 资源。与此同时,口碑开展线下“双十二”五折活动,通过补贴商家、消费者引流。
沮丧的王兴第一次意识到,美团对于阿里的定位,没有那么核心和重要。
极其被动的王兴,无奈选择与腾讯交好,接入微信支付,并给予比支付宝更好的位置,这让阿里上下很震怒。
而后,在阿里明确反对的背景下,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这让阿里愤怒不已,因为,虽然他们不关心美团用户的感受,但如果美团不再是阿里的独家流量来源,这在阿里看来也是严重的背叛。
王兴推动新美大合并后,找到了马云和逍遥子,很现实的试图缓颊与阿里的关系,但这两位告诉他,阿里对于滴滴和快的的合并,已经判断是一个失败典型。所以美团和点评的合作,阿里也不打算继续投资…… 如果要投资也可以,必须把腾讯排除在外。显然,这是一种变相的拒绝和情绪的发泄。(关于王兴找马云和逍遥子,我们得到的另一个版本是合并前去找过马和张,如果属实,则说明王兴的沟通努力不止一次)。
其实,在美团点评合作前后,阿里打折出售美团老股,狙击美团融资,已让王兴恨极。所以两年后有记者问王兴,为啥阿里没有完全卖掉美团股权,留了一点。王兴脱口而出 —— 我估计他们是为了将来找机会给美团制造麻烦。
合作双方离心离德如此,在阿里和美团这个量级的企业间,真是非常的不体面。
当股东,却给被投企业添堵这个事情,阿里的另外一个典型案例是 ofo。
2017 年,ofo 上线支付宝,是较早加入支付宝芝麻信用免押金项目的共享单车企业。
后因 ofo 曾尝试微信小程序触怒了阿里,阿里转而直接投资并大力扶持对手哈罗单车,之后双方关系持续恶化。
2018 年,滴滴高层推进收购 ofo 的谈判,滴滴与 ofo 一度已经谈拢,但在关键时刻,阿里一票否决了这次收购案,导致 ofo 之死。
当然,阿里这么做并非无因 —— 滴滴收购 ofo 后势必重启与摩拜合并,而腾讯是摩拜最大股东。这意味着共享单车将会成为腾讯的天下,对阿里的支付业务将会非常不利。
易果生鲜曾是行业佼佼者,作为最早一代的生鲜电商,易果生鲜曾连续获得阿里的四轮融资。2013 年起,阿里更是将天猫生鲜的运营权交到易果手中。
阿里更再三劝说易果生鲜,放弃自身 c 端业务,踏踏实实打造阿里的“生鲜基础设施”,耳提面命之下,易果生鲜领命而行。
但在 2017 年,前脚天猫高调宣布向易果集团投资 3 亿美元,后脚阿里就推出了盒马生鲜。此后阿里的资源全部向亲儿子盒马倾斜。
随着盒马与易果生鲜的业务渐渐重叠,易果被阿里边缘化。
2018 年,阿里天猫生鲜运营权也被转交给盒马。而此前,天猫超市生鲜区贡献了整个易果集团近 90% 订单,这让易果生鲜团队遭受极大打击。
牺牲易果,成就盒马,前者转型滑坡,以至于最后走上了破产重组的道路。
此类故事比比皆是,此前的飞牛网和莆田网,也是阿里融资后先强势改造,但随着业务层面毫无起色,便也沦为“弃子”了。
阿里谋求控制,却不平等沟通,以势压人,操作激进强势,不成功则始乱终弃。做阿里阵营的外来者,总要担心自己的命运的不可测:
要么被并购,不再独立存在,比如高德、饿了么,倒也落了个痛快;
要么关系还在,但是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比如美团、滴滴;
要么还在被收购的阴影中徘徊,比如哈罗单车和十荟团;
要么被迫退出历史舞台,比如 ofo 和易果生鲜。
阿里的棋子们,总有一种方法让自己渐渐消失。
这些现象背后,是阿里与腾讯的投资逻辑和心态的区别。
腾讯想要得到的是商业生态价值,阿里想得到的是业务高度协同。
腾讯的投资更像是联盟制,核心逻辑是,守住核心领地,延伸新兴领域。除了社交、内容和游戏,其他都交给合作伙伴。
投资和业务保持相对独立,拥有独立的理念和价值观,不是强协作、强联盟的投资形式;董事会的话语权、决策权依然属于被投企业自己,并不过多干涉企业驾驶的方向盘,马化腾形容为 —— 投资是将半条命交给合作伙伴。
对于被投企业的一些和腾讯有冲突的业务,腾讯也能适当忍耐,比如京东、美团都做了自己的支付,腾讯不爽或有,但没有硬性阻挡。
欠着腾讯的情,故而当这些企业发展起来后,自然生生不息,成为了腾讯的护城河。
阿里的投资更像是中央集权制,核心逻辑是,做大基本盘,为阿里汲取流量、用户和技术。
蔡崇信曾阐述过阿里的投资逻辑,他们将投资并购看作是围棋游戏,棋子的每一步,依赖下棋人的战略布局,某个棋子在某个阶段的位置会很重要,但本质上仍会依据阿里的战略随时调整。
阿里并不关心被投企业的感受,当然,并非冷血到无视生死。只是因为,其生死关系到它们是否还能为阿里、或者说支付宝带来多少线下支付场景贡献,带来多少增量。
阿里的控局风格是,被投公司配合阿里的整体战略是第一要义,企业必须与阿里业务高度协同。而阿里则很少站在被投企业的角度思考、决策,缺少与这些企业平等交流的心态。
对于有用的公司,阿里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如果被投方重要性有限,阿里会显得高冷傲慢;而如果被投方无法与阿里形成业务高协同,或者有更好地替代品,价值不再,阿里也会立即抛弃。
此外,对于那些忠诚度不够的被投方,阿里也会插手,干扰企业进程。
在战略投资中不同的角色定位、不同的逻辑和不同的节奏,导致了阿里、腾讯本地生活走向的不同。
结果是,无论是大文娱,还是本地生活,阿里的朋友大多渐行渐远。
为对抗微信支付,从 2013 年开始阿里投资的线下场景企业,基本是为支付宝服务,用来扩大场景范围,提升日活。站在阿里的角度上说,这无可厚非。一将成功万骨枯,支付宝就是阿里所希望能成的那个“将”,支付宝与微信支付在用户数和日活上的争夺,也成为整个本地生活战场的天王山。
阿里有永远不能治愈的流量缺乏恐惧症,而 2015 年后,微信的流量优势越来越明显,这种恐惧越发放大,随着腾讯在本地生活领域的朋友们开始飞黄腾达,羽翼丰满的微信支付,将开始进入与支付宝的正面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