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舞美就绪,音乐响起,一个蓝皮肤虚拟人站到舞台中央,开始以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唱起歌来。
她穿着海草般的金属色服装,头发竖起又轻轻摇摆,看起来自信十足。整个现场诡异而迷幻,一不小心,你会以为自己在看电影《阿凡达》的姐妹版。
这一幕,来自 Fox 电视台最近的歌唱选秀节目《Alter Ego》。
投射到台上的是 AR 虚拟形象,而真正的表演者正穿着动作捕捉服装,藏在后台完成每一个华丽的转音。
「Alter Ego」这个词来自拉丁语,意思是「另一个自我」。
这档歌唱选秀节目在今年 9 月开播,像《好声音》《蒙面歌王》一样,它也希望能抛开颜值外表等条件,从歌唱方面来选出「下一个美国的超级巨星」。最终优胜的选手能获得奖金 10 万美元,和出道出专辑的机会。
跟转凳和头套面具相比,《Alter Ego》的做法真真让社恐们松一口气:真人无需上台,AR 虚拟形象为你扛下一切舞台压力,你只管在后台放心唱跳表演。
于是聚光灯下,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皮肤的虚拟形象在台上飙歌,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艺名和浮夸的造型。
在动作捕捉和实时渲染技术的支持下,表演者的每一个媚眼,每一次扭臀,不经意拨动蓬松的头发或潸然落泪,都能活灵活现通过 AR 虚拟形象表现出来。
▲ 点击视频,前排感受这神奇的画风
文章开头提及的蓝皮肤选手名叫「SEVEN」,她背后的真人表演者 Kyara,因为声线低沉自小被嘲笑像男孩,在现实生活中非常缺乏自信。在演唱结束后,她跟评委分享自己的故事:
从小到大,人们都对我的外貌和声音指指点点……站在这里,我可以做真正的自己,我不再需要害怕了。
说罢,后台的 Kyara 哭了,SEVEN 那蓝绿色的脸上也流下了两行眼泪。
去年,爱奇艺也曾推出过一档虚拟偶像选秀节目《超次元新星》。
我的同事思真的观后感是「尴尬到头掉」:选手们的建模效果形同「诈骗」,还有表演卡顿、画面模糊、中途突然宕机要程序员后台救火等各种问题。
▲ 上一秒:炸翻全场
▲ 下一秒:卡卡卡卡卡住了
相比之下,《Alter Ego》整体效果看起来自然流畅得多。据《Rolling Stone》报道称,节目用到的技术花了至少 1 年时间研发。
在舞台上表演的 3D 形象,由 Silver Spoon 工作室和 AR 公司 Lulu 协助制作。
节目方会提前让选手填写一张表格,写明自己对虚拟化身的期待和想象,设计出基础形象后,再跟选手一起调整并挑选服装。一条效果炫酷的裙子分分钟需要 4 小时来设计。
舞台现场配备了 14 台摄像机,其中有 8 台都用上了高端的追踪技术。另外,摄影棚顶还设置了数千个红外光反射的标记,以帮助摄像头定位。在选手表演的过程中,会通过 Unreal 引擎进行实时渲染和叠加 AR 虚拟形象。
最终,他们在几周内制作了 22 个虚拟形象,并完成了 65 场实时渲染的 AR 舞台录制。
跟收视率和口碑相比,《Alter Ego》引起的讨论可能更有价值一些。
有观点认为,这种技术革新,会为电视节目甚至整个娱乐行业带来新的改变。而互联网对它的看法好坏参半:一些人觉得诡异可怕,另外一些则认为,台前的虚拟形象,给了更多普通人大放异彩的机会。
被《Alter Ego》吸引而来的选手,大部分比你想象的要更素人。
他们有为孩子放弃过音乐事业的妈妈,有年华逝去的秃顶老人,有遭受歧视的大码女孩,还有患上妥瑞氏症、对舞台恐惧、缺乏自信等各种情况。
▲ 选手认为自己平凡,于是选择了一个烟熏妆、纹身、叛逆男孩的虚拟形象
以 60 岁的 Matthew Lord 为例,他原本是歌剧演员,因为疫情失业如今只能开卡车维生。跟真人相比,他的虚拟形象更年轻也更瘦,还有一头飘逸茂密的头发,这给了他「再搏一回」的信心。
我已经老了。电视和音乐行业是一个适合年轻人的行业,已经没有位置留给我这样的人了……而这个节目给了我一个机会。
▲ Matthew Lord 和他的虚拟形象
虽然节目氛围时常会让我想起汪峰老师的「你的梦想是什么?」,但现实确实是残酷的,他们可能因为年龄、身型、外貌等不够出众,在现实中被关上了通往音乐梦的大门。
而在《Alter Ego》,有更高、更瘦、更年轻、更炫酷的虚拟形象带来安全感,选手们通通风趣幽默,变身「社交牛逼」,以声音、表情和肢体动作散发魅力。
主动藏在虚拟形象背后的,不只是《Alter Ego》的选手。近年来,虚拟主播(VTuber)开始遍布 YouTube、B 站、Twitch 等视频平台。
他们同样以虚拟形象出镜(画风大多偏向动漫二次元),真人在幕后进行配音和动作捕捉,通过聊天、展示歌舞才艺、玩游戏等实时互动,为直播间的观众带来陪伴感。那些隐藏的真人扮演者,一般就被称为「中之人」。
不少中之人都跟《Alter Ego》的选手有相似的感受,认为藏在虚拟形象背后,可以完成很多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难以实现的事情。
泠鸢 yousa 是目前 B 站的头部虚拟主播,粉丝超过 300 万。她的中之人有着独特的音色和演唱能力,本就在 B 站积累了一群铁粉;但因为不喜欢出镜直播,最终在 2019 年以泠鸢 yousa 的形象出道。
▲ 直播中的泠鸢 yousa
Twitch 主播 Bunny_Gif 偶尔也会用虚拟形象进行直播。在她看来,这种方式提供了一大堆真人直播所没有的自由——你可以以更舒适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比如说,可以穿着睡衣直播,即使素颜上阵或头发乱糟糟,也不用担心掉粉。
即使隔着一层虚拟形象,粉丝们也能感受到中之人的魅力,认为他们是虚拟偶像背后的真实灵魂。
来自日本的绊爱(Kizuna AI),据称是世界上第一个虚拟主播,原本的中之人名叫「春日望」。2019 年,公司推出 3 个新的中之人,希望将绊爱分身化运营,并将春日望边缘化,一度引起粉丝的反感和抗议。
▲ 绊爱
而嘉然是虚拟偶像女团 A-SOUL 成员之一。直播时,她的中之人有过一口气跳 20 支宅舞的专业表现,也有过读粉丝小作文时意外落泪的真情流露,这些时刻都成了嘉然圈粉的原因。至今,她在 B 站拥有 122 万粉丝。
▲ 粉丝的小作文记录自己在工厂当螺丝钉的工作以及拮据生活,嘉然读后转身啜泣
据日本数据调查公司 User Local 统计,目前 YouTube 上有超过 16000 名虚拟主播。在 B 站 12 周年演讲上,CEO 陈睿透露称有 32412 位虚拟主播在 B 站开播。虚拟形象不仅带来力量、舞台和更多可能性,也成了一盘极具潜力的生意。
今天,要想以动漫二次元「制片人」形象成为虚拟主播,门槛并不算高。
你只需要找画师设计动漫形象,做一个可动的模型,再配合面部识别、动作捕捉等技术,就能在直播间快速出道。打开互联网稍微一搜索,也能找到各种免费的软件和教程分享。
但如果要制作更精细的 3D 虚拟形象,追求像《Alter Ego》现场那种更立体的效果,可能还有些棘手。
以 CodeMiko 为例,她是目前 Twitch 最受欢迎的虚拟主播之一,粉丝数超过 80 万。她的创作者/中之人有动画工作室的工作经验,在疫情时期被解雇后,决定先负债买昂贵的设备,尝试 Twitch 直播的路子。单就动作捕捉的一身服装,就花费了 13500 美元(还是在享用独立开发者半价优惠的前提下)。
▲ Twitch 虚拟主播 Miko
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些成本必然会逐渐降低。化用美国波普艺术之父安迪·沃霍尔的一句话——在未来,每个人都有可能做 15 分钟偶像。
举个例子,Ready Player Me、MetaHuman Creator 等虚拟形象创建平台的出现,让每个人都可以在几分钟内捏出自己喜欢的 3D 虚拟形象。更逼真,更写实,更立体,绝不是《超次元新星》的「照骗」水平,既节省了金钱和时间,也保住了设计师们的头发。
▲ MetaHuman Creator
甚至,未来你的虚拟偶像可以完全由 AI 驱动,输入你的脑洞和设定,其他的一顰一笑就交由人工智能代劳。
▲ 超写实数字人 AYAYI
每次听到资本和经纪公司说虚拟偶像「永不塌房」,我总是保持存疑。因为事实证明,从形象建模、渲染技术、中之人到背后的内容策划等,每一个「造星」环节都有可能导致翻车和失落。
但如果人人都可以制造自己的虚拟偶像,情况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在《金融时报》的一篇报道里,资深创意总监 Jerry Stafford 表示,这届明星网红的完美模样,本来就是由整容和滤镜制造出来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虚拟偶像受到追捧也不无道理。
曾经我们将幻想和欲望投射到明星身上,也许未来,我们会投射到自己的虚拟形象身上。
▲ 阿喜,自称跨次元数字少女
或许真的有那样的未来,每个人可以做自己的偶像,也做自己的粉丝,为自己营造美好的同时,也为自己欢呼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