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东时间 3 月 8 日下午,57 岁的心脏病患者 David Bennett 去世。
1 月 7 日,他成为全球第一个用转基因猪心脏替换衰竭心脏的病人。
▲ David Bennett(右). 图片来自:nytimes
也就是说,猪心脏在他体内正常跳动了 2 个月。
奇迹没有出现,但猪心脏没有被立即排斥,这已经算是一个里程碑。
David Bennett 的手术属于「异种移植」,即将活细胞、组织或器官从一个物种移植到另一个物种的过程。
1960 年代,黑猩猩的肾脏被移植到人类患者体内,接受者最长存活了 9 个月。
1984 年,Baby Fae 成为第一个接受异种移植手术的婴儿受试者。她接受了狒狒的心脏,在 21 天后因移植排斥而死于心力衰竭。
人们渐渐发现,相较于灵长类动物,猪在异种移植上更有优势。
因为猪心脏和人类心脏大小接近,人猪共患疾病少,猪的繁殖速度快,有更多时间进行传染病筛查,也便于实施基因工程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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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移植猪心瓣膜已经很常见,部分糖尿病患者可接受猪胰腺细胞移植,猪的皮肤也会用于烧伤患者的暂时性植皮。
不过,猪心脏移植在今天仍然充满挑战。
阻碍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是猪基因组中含有猪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基因,有可能传播给人类;二是免疫排斥。
David Bennett 的手术最初被认为是成功的,他没有经历「超急性排斥反应」,几周内也没有排斥反应的迹象,得以在家人陪伴下进行物理治疗,和理疗师一起观看超级碗。
这是因为医生对猪进行了「基因修改」,既将猪的基因表达剪切掉,也将人的基因转移到猪的心脏中,从而减少排异反应。
▲ 图片来自:nytimes
「捐赠心脏」的转基因猪,来自弗吉尼亚州的再生医学公司「Revivicor」,它有 10 处基因被修改。
3 个基因会引发人体免疫系统排异,所以被「敲除」;为了防止移植后的猪心组织过度生长,猪的 1 个生长基因被灭活;6 个人类基因被植入到猪的基因组中,增强猪器官对人体免疫系统的耐受性。
为 David Bennett 做手术的马里兰大学医学中心,曾尝试将猪心脏移植到 50 只狒狒体内,对免疫抑制、低血压、血液凝固受阻等术后反应「防患于未然」,这些灵长类动物可存活半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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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David Bennett 还服用了抗排斥药物,在抑制免疫系统的同时,防止身体排斥外来器官。
几天前,David Bennett 的病情开始恶化。在明确无法康复后,他接受了「姑息治疗」,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依然能够与家人交流。
▲ David Bennett(中). 图片来自:AP
对于 David Bennett 是否死于器官排斥,医生没有给出结论。保守地说,即使是常规且匹配良好的人体器官移植,术后数年仍可能发生排斥反应。
然而,这项手术足够证明,猪器官移植是有前景的,此前也有一些阶段性成果。
2018 年 12 月,Nature 发表了一项研究,德国慕尼黑的医学团队将基因修改后的猪心脏移植到狒狒身上,最长寿的一只存活了 195 天,其余四只存活了 3 个月左右,这已使临床移植更加接近现实。
2021 年 9 月下旬,阿拉巴马大学伯明翰分校研究人员,将转基因猪肾脏移植到一名脑死亡人类的腹部,新的肾脏维持了血液流动,甚至会产生尿液,直到研究在 77 小时后结束。
但在猪肾可能成为主流之前,至少还需要 5 到 10 年的研究。
从技术上说,心脏移植手术并不是很困难。
2018 年,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心外科副主任谢宝栋指出,手术的成功率在 90%-95%,术后存活三年以上占手术人数的 80%-90%,存活五年以上占手术人数的 70%-80%。
在当时,该院的「换心人」于文峰已经健康存活了整整 24 年。
▲ 于文峰(右二). 新华网
然而,「心脏移植供体短缺」是无法跨越的大山,特别是对于已经用尽了其他治疗方法、需要接受心脏移植的晚期心衰患者来说。
我国目前由脑死亡的志愿者捐献心脏,每年有三四千例;与之类似的是,去年约有 3800 名美国人接受了人类捐赠心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仍然供不应求。
在我国,每年的晚期心衰患者多达 150 万人,真正能够接受移植的病人约在 500 人到 600 人左右。
根据美国卫生资源和服务管理局,每天约有 17 名美国人死于等待器官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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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决移植器官短缺的困境,科学家们将目光投向了动物器官。
经过基因修改之后,异种移植可能会挽救数千人的生命,但确实存在一系列风险,没有人能保证成功。
2021 年 10 月,David Bennett 因危及生命的心律失常入院,并借助体外膜氧合(ECMO)维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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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情况更为复杂的是,他患有终末期心脏病,不适合传统的人类捐赠心脏移植,也不符合使用人工心脏泵的条件,只能铤而走险。
2021 年 12 月 31 日,手术前一周,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紧急批准了这项手术。
David Bennett 明白这是一场冒险,他在手术前一天说:
要么死,要么做移植。我想活下去。我知道这是在黑暗中的一枪,但这是我最后的选择。
尽管最终失败,Revivicor 首席科学官 David Ayares 博士认为,「这是研究供人类使用的异种器官的开创性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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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异种移植仍然存在伦理、技术层面的多重险关。
1 月 12 日,David Bennett 完成手术后没几天,瑞金医院副院长、心脏外科专家赵强教授抛出了异种移植的一系列问题:
异种移植排异反应是否比同种移植更多?猪的组织移植到人体后,是否会与人体免疫系统形成嵌合体,是否会遗传给后代,或是对人类的进化造成不良影响?伦理上来说,猪心脏的受者怎样自我认同?社会对他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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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必须谨慎地发展异种移植,按照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员、肾移植专家 Peter Reese 所说的去做:
在这条道路上,监督、透明度、同行评审、对患者的谨慎选择、强有力的伦理研究,以及所有人的谦逊态度,缺一不可。
▲ 题图来自:ny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