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诗琪 孙文青/文 上周，在社交媒体上沸沸扬扬的北医三院医生张煜公开揭露“肿瘤治疗乱象”一事，还未结束。
张煜称，上海某三甲医院普外科医生陆巍蓄意诱导治疗，导致患者马进仓花费了常规治疗10倍以上的资金，接受了“NK细胞疗法”，结果人财两空。
EEO大健康记者查询了包括百度、小红书等平台，与“NK细胞疗法”相关的广告基本被清除干净，包括被多家媒体曝光的“北联NK细胞”推广页面已经打不开了。但牵扯到很多医美公司利用NK细胞做细胞恢复等美容产品，在小红书上搜“NK”，还能找到不少用户分享，其中置顶的几条依然跟治疗癌症相关。
网友“黎黎”的帖子在小红书上置顶，“老公肝癌手术后用NK免疫细胞，5年后没有复发”。有个特别清晰的分界线，在张煜发声之前，用户都在留言寻求推荐医生和医院，而此后，用户普遍在质疑，“你确定是NK细胞治好的吗？”
目前，全球有两家商业公司及华盛顿大学一家科研机构在研的NK细胞治疗癌症的产品进入到临床2期，也就是说，全球目前还没有获批商业化的产品。而且，在所有的管线中，NK细胞的主要适应症是像白血病这样的血液癌。真正用于实体瘤的管线屈指可数，更没有媒体普遍报道的肝癌、胃癌等病症。
记者“不太费劲”地通过百度、小红书等平台联系到了几家还声称可进行NK细胞疗法的公司。在一家名叫“中科西部细胞研究院（简称‘中科西部细胞’）”公司的官网上，NK细胞疗法不仅涵盖了各种癌症，还可以应对帕金森症等神经疾病，累计治疗案例超过1200例。在最显著的位置上，公司称“治疗效果签约保障”。
该公司客服及销售人员对记者称，7万元到10万元的一个疗程，可以让超过70%的一、二期癌症患者不再复发，而到了三期，也可以通过NK细胞“延长生命”。
在查看了记者提供的“病例”后，该人员称，“（使用之后）可以支撑挺久，一般以一、两年为单位，有的类似病人已经撑到五年了。”该病例对应的病人并没有接受过NK细胞治疗，因为胃癌复发，在某省会城市的三甲医院接受常规癌症治疗无效，已经在几个月前不幸去世了。
到底能不能治？
其实在 2016 年“魏则西事件（魏则西通过百度找到一家医院，接受生物免疫疗法后死亡）”发生后，卫健委便紧急叫停了当时在国内各大医院如火如荼的细胞免疫疗法的临床应用。相对成熟的T细胞疗法在国内有 357 项临床研究，其中306 项处于临床一期，暂无产品获批上市。行业内普遍认为，更加前沿的NK细胞上市进度肯定晚于T细胞。
目前包括中科西部细胞在内的公司本质上都在打擦边球。它们是通过卫健委的“第三类医疗技术”道路，但该通路只能以研究者发起的临床试验来做，不能用作商业用途。
多家媒体采访了包括卫健委官员及一线癌症治疗医生，均称张煜在公开质疑中对于处方的判断是准确的，公立医院体系内通用的《诊疗指南》并没有关于NK细胞治疗癌症的方案描述。
上述客服人员主动提起张煜事件对这个行业的冲击，的确有骗子公司，有医院被“莆田系”承包了，“不是真实的，吹得挺严重。”但NK细胞不是假的，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技术，“不能说没治好病就是骗子，有的用靶向药也花了几十万，怎么没人说呢？”
该人员显然因最近的热点事件谨慎很多，不过话术有些割裂。一方面把NK细胞疗法描述成最高精尖的技术，另一方面却不愿直接跟治病划等号，“我们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放化疗和细胞治疗放在一起，单用一种肯定不行，细胞疗法主要是增强免疫力，降低放化疗的痛苦。”
据介绍，中科西部细胞针对癌症的细胞疗法方案主要是通过提取病人自身NK细胞，“扩增”之后回输到病人体内，通过新的NK细胞消灭癌细胞。
常规的治疗流程为病人到成都总部或者合作的若干家医院两次。第一次为提取及各项细胞类的检查，大致一天时间。第二次为回输，牵扯到多次回输，大致三天时间。其他时间，在当地医院接受放化疗即可。
因为细胞只有在6个小时内能保持活性，所以病人必须得到现场，无法通过物流快递等方式。但客服人员拒绝回答是否有行医资格证的问题，只是说，“我们有正规的血液科，以及细胞培育实验室。”
在公司提供的“经典案例”中，56岁的李女士2020年2月被发现宫颈鳞癌，子宫切除手术之后，进行了4次化疗和25次放疗，效果不好。2021年4月在该公司接受了诊断，采用的干预方案为“NK或超级NK免疫细胞”。
该案例并没有说明李女士的现状，但报告中称，“重建自体免疫系统，靠重建的免疫系统杀灭放化疗及手术未杀灭的癌细胞，遏制癌细胞转移，并提升自身抵抗力和免疫力。患者精力和体力之后会有明显的改善，肿瘤影像上也能观察到变化。”
换张皮就活
官网中，并没有直接找到中科西部细胞的所属公司，通过对官网下的ICP备案号发现，该网站属于成都中科汇美美容管理有限公司，启信宝数据显示成立日期为2019年1月22日，其法人但乾出资225万，持股45%；另一自然人股东林敏出资275万，持股55%。
但乾名下共涉及三家公司，除成都中科汇美美容管理有限公司外，另外两家分别为中科西部细胞生物技术（成都）有限公司、成都瑞大美购商贸有限公司，持股比例分别为80%、55%。
成都中科汇美美容管理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内包含美容服务、第一二类医疗器械、医疗技术咨询（不含治疗及诊断）等。中科西部细胞生物技术（成都）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包括人体干细胞技术开发和应用、细胞技术研发和应用、人体基因诊断与治疗技术开发等。
上述三家公司的经营范围中均无与医疗服务相关的项。按照国家规定，想要提供以治疗为目的的医疗服务，需要先到卫生部门办理执业许可，就连盲人按摩诊所，都需要按此流程办理。
官网称，中科西部细胞引进全套德国细胞技术，由诺奖获得专家领衔，采用欧洲细胞技术，是国内首批获得和开展细胞类临床应用和研究资质的机构，同时承担国家级干细胞临床应用研发科研项目，自建细胞最高级别实验室。而且从2006年起，它就在西部军区医院开始进行临床试验。
记者向客服人员索要相关证明，对方并没有提供，只是提供了一个名为“一种回输临床治疗用自体脂肪干细胞及其制备方法和应用”的发明专利审查合格通知书。还称：“需要多年的临床数据，才能获批。”但在国家药监局公布的临床试验批准项目中，记者并没有找到任何跟NK细胞相关的项目。
它对外推广的一篇软文之前被放在“NK细胞疗法”关键词搜索的前几页，现已经被删掉。中科西部细胞称2013到2015年，解放军307医院对30例采用NK细胞免疫治疗方法的肝癌患者进行评估，进行随访了3到24个月。大部分患者在接受治疗后临床症状得到改善，免疫功能和生活质量也得到提高。
它提到的307医院算是国内最早开展肿瘤细胞免疫疗法的医院之一，但在“魏则西事件”之后，该医院的CTC肿瘤生物治疗中心被关停。
上述客服人员称，“有自体细胞临床应用资格和专利”，且细胞的数量和质量都比北京、上海同类型的公司高，“如果不是，我们就双倍赔偿。”
截止到发稿时，记者还找到多家像中科西部细胞这样的涉嫌提供所谓的“NK细胞疗法”的公司和民营医院。但难点是无法定性，因为这些公司对外呈现的样子并不是以治病为主，而是美容和各种基因检测。若国家相关部门进一步采取动作，这群擅长打擦边球的公司完全可以“躲”在这些非治疗服务的皮囊之下。
EEO大健康记者会持续跟进，曝光每一家违规治疗的公司，也希望国家相关尽快行动，保障病患的治疗安全。
（李显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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