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收益理念可以破解基金行业的一个痛点,那就是基金赚钱,基民不赚钱。
编者按
重阳投资合伙人舒泰峰是一位从媒体人转型的投资者,在他的新著《财富是认知的变现》这本书中,他结合自己的投资经验列举了十二个阻碍投资成功的认知陷阱,以及十二种相应的破解之道。
近期,《巴伦周刊》中文版采访了舒泰峰,谈到了如何跨越投资从理论到实践之间的鸿沟、基金应该如何应对排名压力以及基金与投资者的双向选择等问题,以下为经过精简和编辑的访谈实录。
《巴伦周刊》:您在《财富是认知的变现》这本书中谈到的都是非常经典的价值投资理念,很多投资者也非常认可,但一到实践时却总是变形,包括一些著名分析师和投资大V实际操盘后都出师不利,您在书中也提到投资家的思维方式以及背后的心性修养与常人有着明显不同,那么这种不同到底是什么,如何才能跨越投资从理论到实践之间的鸿沟?
舒泰峰:我是从媒体转行到投资,因为经过了这个跨界所以冲击特别大,相当于我到重阳之后进行了一个认知重构的过程。
我觉得可以从几个例子来说明职业投资者的认知跟常人的不同。首先,职业投资者常常运用逆向思维,我自己过去则是顺向思维,因为顺向思考的状态比较舒服,也更容易得到群体的认可,但是逆向思维要求你跟别人反过来进行独立思考,从人性上说,这其实挺难受的,芒格说反过来想,总是反过来想,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同。
其次,职业投资者比常人更有耐性。我们多数人是非常短视、急于求成的,职业投资者会更有耐性,这种耐力不是常人可比。咱们还是举巴菲特、芒格的例子,巴菲特96%的财富是在他六十岁以后获得的,他在六十岁之前,无论是名气也好,财富也好,其实都没有达到被全世界追捧的地步,这背后实际上他经历了非常耐心的等待,然后才在最后阶段发力,享受到复利的魔法。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复利的背后是长期主义思维,实际上你要享受时间复利很难,难就难在它是具有迷惑性的。如果我们把巴菲特财富净值的增长曲线图变成一条K线的话,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增长曲线一开始增长很缓慢,直到60岁以后才产生非线性的爆炸。这就跟我们认知的进化一样,我们即使每天读书,但是一开始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你都不会觉得自己有明显的进步,必须经历过这一段迷惑期之后才能够真正享受到复利,这段时间非常考验你的心性,一定要有极大的耐心。
第三,还有一条我也是特别感受比较深的,就是常人思维可能更多是横向比较,在这本书里我也讲了,贪婪和嫉妒会让我们的投资行为变形,在我看来本质上就是因为横向比较,或者说相对主义,我们总是在跟别人的比较中来寻找自己的位置。
但在投资中,或者说在追求人生事业高度的过程中,不妨多运用一些绝对主义的思维,我觉得真正的投资大师不喜欢跟别人比较,而更喜欢跟自己比较,因为如果你跟别人比较,你就很容易陷入到贪婪和嫉妒的认知陷阱里去。跟自己比较,这样每天进步一点点就就可以了,投资最终其实不是要战胜市场,而是要战胜自己。
这些特点都是职业投资者和常人的不同,这些认知并不难获得,但是它背后的机理其实很深,你要内心认可才能真正理解它,如果不真正理解它,就很容易变成鸡汤,就像我们常说的“做时间的朋友”,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是要真正认可这句话,你就要从“现代化铁律”的底层逻辑上去思考,才能真正理解并且转化为行动。
当然,这里边可能也分成两类人,有一类人其实是天生的投资者,比如说逆向思维,有些投资者先天性格上就具有逆向的特征,天生就适合做投资,但是多数人从认知结构上讲是不适合自己做投资的,因为我们的大脑天生就具有种种认知缺陷,如果你一定要做,那就只能“吾日三省吾身”,通过复盘日常生活和交易行为来纠正自己的认知缺陷,比如从顺向思维变成逆向思维,从急于求成变成有充分耐心追求复利,从相对主义变成绝对主义等等,就如我们创始人兼首席投资官裘国根先生所概括的:“投资是一场反人性的游戏”。
《巴伦周刊》:您以前在媒体行业的时候,可能也见识过中国资本市场的一些黑幕,那么您认为这些黑幕或者说暗箱操作对于中国股市的长期投资价值有影响吗?或者说,价值投资在A股市场也能够适用吗?
舒泰峰:这个问题很深刻,但我觉得你说的这些事件性的异常,实际上也不光A股市场有,美国市场也有,像去年美股被散户炒起来的游戏股Gamestop等等。你讲的这些黑幕也好,异常也好,全球资本市场都有,但我觉得它的影响更多是短期冲击的影响,并不影响长期发展趋势。
在这里我特别想介绍一下李录讲的的“现代化铁律”(参见本刊此前对李录采访《价值投资本质上跟现代化一样》),我觉得看完之后可能才能够真正理解为什么价值投资长期来说不论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都是有效的。
现代化铁律有两个轮子,一个轮子是科技创新,另一个轮子是市场经济。我们在进入工业革命之前,实际上经济社会生活的迭代进步是非常慢的,但是自从瓦特发明蒸汽机之后,巨大的进步在这近两百年间发生,我们的财富开始非线性增长,只要这两个轮子没有停止运转,我们的经济肯定是长期向上的,而股市实际上是现代经济结出的璀璨花朵。李录在他的书里统计过,在大类资产中,现金表现最差,增值幅度最高的就是股票,所以你拉长了时间看,这种趋势在中美是一样的,所以价值投资在中国同样有效,只不过中国经济跟美国相比还处于转型期,一些乱象会更多,造成的波动也会更大,中国的价值投资者面对的挑战比巴菲特和芒格可能也更大。
另外,我们对经典的价值投资理论也是有创新和变通的,巴菲特主张的是买入并长期持有,如果你能碰到确定性非常高的股票,确实是可以一直拿着十年二十年,但在实践操作中,中国的股票因为转型期的特点波动比较大,所以我们重阳投资的创始人裘国根提出了价值投资的“接力法”:跟一直拿着一只股票翻八倍相比,还有一种方法是找到三只股票,每只股票都力求翻倍,最后接力的结果也是八倍,这种接力法在实践中应该说更适合中国资本市场转型期的特征,而且也更接近人性,因为你如果长期拿着一只股票的话,中间肯定会经历很大波动,你不一定能够承受这么大的波动,用接力法我们更容易拿得住。所以我的结论就是价值投资在中国同样有效,但是在具体方法上也需要创新和变通。
《巴伦周刊》:如果重阳基金遇到市场表现长期偏离价值时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重阳基金是否会遇到基金排名的压力,如何来面对这种压力?
舒泰峰:重阳从事机构化投资有20多年了,肯定遇到过这种情况,客户压力排名肯定会有。
那么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我觉得扛是免不了的,这也是最考验毅力的时候。2015年重阳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2015年上半年是疯牛,急速上涨,但实际上我们当时的判断是比较谨慎的,认为杠杆牛肯定难以持续,所以我们比较早的时候就开始用股指期货来进行套期保值,相当于提前做了一个保护动作,但这个保护动作也带来了短期压力,因为我们的净值表现没有同行好。同时,我们还做了一个当时业内很少的动作:我们关闭了我们的基金申购,因为我们预判行情无法持续,所以我们关闭了基金申购,相当于通过放弃了规模的短期诉求保护客户利益不受损。
这种做法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双向筛选的过程,股灾最终发生之后,因为我们提前做了对冲保护,所以我们的净值实际上是逆势上涨的,但因为我们在市场高点时关闭了基金申购,所以我们留下来的客户都是赚钱的,这是必须经历的考验。
《巴伦周刊》:重阳基金会对投资者进行筛选或者教育吗,如果重阳的投资者跟重阳的投资理念不符合时怎么办?
舒泰峰:我们非常重视投资者沟通,我们会做很多路演,不会给客户过高的、不切实际的承诺和预期。我们向客户传达的八个字是“价值投资、绝对收益”,“价值投资”四个字我们在前面已经讲了,后面四个字叫“绝对收益”。
绝对收益的理念就是我们希望在任何市场环境下,都要尽量获取正收益、正回报。哪怕有些年份少赚一点,但是一定不要大亏,因为一旦发生大亏,客户就会拿不住,所以我们对波动和回撤看得非常重,尽量减少波动和回撤来确保绝对收益,哪怕单年度收益不太高,但是如果客户每年都能够赚到钱,那么从长期复利的结果来看就非常好。
而且它还可以破解我们基金行业的一个痛点,那就是基金赚钱,基民不赚钱。因为很多基民都是在市场高点的时候追进去的,可能买进去之后很快就亏钱了,而我们按照绝对收益的理念来操作,基金净值上涨会比较平滑,不会太考验客户心理。人性是损失厌恶的,如果净值回撤太大就很容易造成杀跌。说实话人性很难改变,我们作为基金管理人要尊重人性,所以要控制波动和回撤,以绝对收益的理念来跟客户做沟通,并获得他们的认可,认可这样理念的客户才会长期追随我们,并且赚到钱。
《巴伦周刊》:您在书中所附的认知书单里的大部分书,我们都已经推荐过类似的书,唯有最后一个类别,也就是“心性之书”几乎没有做过推荐,因为投资者往往偏理性,相对比较忽视感性层面的东西,您能否具体说说其中一两本书对您投资中的启发?
舒泰峰:这本书的开篇其实就是讲投资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艺术这部分主要就是讲心性和认知,比如巴菲特和芒格绝对是心性的大师,他们已经跳出了具体的科学层面,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就如我们创始人裘国根先生在序言里写的,投资界对科学层面已经非常重视,但在投资艺术这一层面相对比较忽视,我这本书相当于是对探索投资艺术方面的一次粗浅尝试。
这或许跟我的学科背景和个人经历也有关,因为我本科学的是历史,读书时会涉猎一些先秦哲学思想,所以大学时就读过《道德经》等,但当时虽然也读了,大概似乎也能看懂,但事实上并没有把它变成真正的理解。
有了一些社会阅历之后,尤其到了重阳之后,我重读《道德经》,发现现在读一点都不过时,正好我又读了巴菲特和芒格,我发现他们讲的东西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事实上意思非常一致,所以我在这本书里让他们做了一个跨时空的对话。
除了老子,实际上中国的《孙子兵法》里有很多内容跟价值投资之道也非常相似,《论语》里的一些价值观跟芒格的主张也很相似,芒格自己也非常崇敬孔子,他们各自理念背后的心性和认知非常相似。这其实是投资界的一个普遍现象,真正的投资大佬对历史哲学这些东西非常看重,因为投资最终可能是一种哲学方法论上的东西。
甚至连佛学跟投资其实也是能相通的,比如我在“心性之书”里推荐的一行禅师的《佛陀传》。佛学里面有不同门派,我们这里讲的是人间佛学,一行禅师践行的也是人间佛学,他在这本书里讲到了“空性”,在没接触这些内容之前,可能会觉得佛学很消极,但事实上你认真去读了这些书之后,你会发现佛学是非常积极的。
比如这本书对空性的解释就特别好,他说空性的两大内涵是“互依性”和“无自性”。无自性就是说,我们一个人也好,一个物体也好,其实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如果你脱离了家庭、公司这些组织,其实是不能独立存在的,在当代这个高度专业和高度分工的社会中,你如果没有别人的支撑,连生活都无法保障,这就是“无自性”;而“互依性”就是互相依赖性,跟无自性也是可以结合起来的,就是任何东西都不能脱离整体而单独存在。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空性,你发现空性是非常积极的,它跟价值投资也有联系,因为价值投资实际上是追求多方共赢的。比如说投资人、基金管理人和我们所投的上市公司之间就有一种互依性:如果没有客户给我们资金,我们就没钱去投企业,企业就获得不了资本市场的资金,无法成长。
所以价值投资为什么是正道?因为它是一个可以实现多方共赢的局面,所以才能够持续做下去,这正是价值投资最有魅力的地方,在价值增长的过程中,管理人、客户和企业都获得了收益,所以它是能够实现三方共赢的,也能对应得上佛学的“空性”。所以佛学貌似看起来很消极,但是其实它的内在很积极。
还有李一冰的《苏东坡新传》。这几年苏东坡成了网红,大家开始重读关于苏东坡的书,但是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是神仙版的苏东坡,他笔下的苏东坡非常光鲜和飘逸,但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在泥泞中摸爬滚打的苏东坡,你可以看到他怎么从不断被贬,贬到天涯海角,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但他还能再爬起来,一次一次绽放出伟大的篇章。他这种心态的豁达非常能启发人,一般人可能经不住他这样的折腾。
他这种豁达和乐观的态度对我们生活和投资都很有启发,其实投资最终的价值观就是要乐观,如果你不看好未来,那么你就不要投资,所以这是一个根本的心法,表面上跟投资没什么关系,但是实际上非常重要。
《巴伦周刊》:非常感谢。
文|《巴伦周刊》中文版撰稿人彭韧
编辑|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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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