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千亿汽车产业补链

经济观察报 记者 种昂 2021年3月19日，青岛市长赵豪志率众一行赴长春市走访中国一汽集团。这是这位新任青岛市长春节后首次正式出访。

此次出访，赵豪志一行先后到中国一汽红旗工厂、NBD总部红旗研发院、造型中心现场观摩。目前，一汽集团已是青岛汽车产业最大的投资者，商用车、乘用车、新能源车等多个整车项目相继落地投产。

赵豪志在观摩后对中国一汽董事长徐留平说，青岛把发展汽车制造业摆在突出位置，中国一汽与青岛大力发展汽车产业的方向高度契合，希望与中国一汽开展更多领域的交流合作，共同抢抓汽车产业创新升级的机遇，实现互利共赢。

通过持续招商，原本在汽车版图上默默无闻的青岛，数年内已吸引了一汽解放、上汽通用五菱、北汽新能源、一汽大众的投资布局。就在一个月前，赵豪志出现在奇瑞汽车青岛基地现场，并宣布这一总投资230亿元的项目开工建设。

目前，青岛汽车产业已形成千亿产值，超越家电、成为当地第一大产业，整车产量占全国约1/20，新能源汽车产量更是占到全国1/10。当地政府曾公开喊出“建设全国乃至全球最大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基地”的发展目标。

青岛曾是全球知名的“家电名城”，诞生了海尔、海信、澳柯玛(600336,股吧)等一批本土企业。汽车产业的发展路径却截然不同——通过招商能够在短时间聚集众多品牌、引来大量投资产能，助推汽车产业迅速崛起。

但业内专家也指出，招商而来的外溢产能也伴生出缺少龙头企业、研发机构、高端车型、核心部件等产业链关键环节的现象，青岛千亿汽车产业亟待补链升级……

招商来的千亿产业

“青岛发起‘高端制造业+人工智能’攻势，汽车、家电、轨道交通、机械装备等千亿级产业集群加快崛起。”2021年1月12日，刚刚赴任青岛两个月的市长赵豪志，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总结新旧动能转换时，将汽车产业列为首选。

青岛一向以海尔、海信、澳柯玛等为龙头的家电产业闻名，可外界少有人知的是，如今汽车才是这个城市的第一大产业。

根据青岛市工业和信息化局最新公布的一组数据，2020年青岛整车产量近120万辆，已连续3年突破百万，其中新能源汽车近13万辆，创历史新高；青岛全年汽车产业增加值增速超过20%，对青岛工业增长贡献率超过45%。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汽车产量为2522.5万辆，新能源汽车产量136.6万辆。这意味着，汽车不仅已成为青岛这个工业城市第一大产业，整车产量约占全国1/20，新能源汽车更是占到全国产量的1/10。

青岛一直是全国乃至全球的“家电名城”，之所以会被汽车产业默默的超越，与青岛发展汽车产业的路径有很大关联。

在长期关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赛迪智库研究员赫荣亮的记忆中，青岛是一个工业强市，但在汽车领域最初只有青特集团生产特种汽车和零部件。2005年，青特集团成立青特置业，转型房地产，“像造汽车一样造房子”。由此，青岛仅有一汽解放商用车制造基地。青岛错过了发展燃油汽车的黄金期。

汽车制造业被称为工业的龙头产业，是经济发展的强引擎、科技创新的大平台。这个产业特殊之处在于，投资大、占地小、产业链长，综合带动作用大。

青岛即墨一位负责汽车产业招商的官员对此深有体会：一个年产20万辆产能的整车项目，投资百亿、占地千亩，每年产值三四百亿元，产业综合带动效应最高可达1:9。即，一个整车厂每创造1亿元产值，会拉动上下游产业链9亿元左右的社会综合效益。这也就能理解，为何北上广一线城市在用地紧张、限制多数工业发展的情况下，仍热衷于追逐汽车产业。

“后来，青岛汽车产业几乎是从零开始，通过招商的方式不断聚拢国内整车工厂。”赫荣亮回忆，培育本土企业往往需要很长的发展周期，招商却能让一个产业在短短几年迅速崛起。

2014年9月，北汽新能源在青岛莱西的生产基地开工，成为青岛第一家整车生产、销售新能源汽车的综合基地；同年11月，一汽大众华东基地签约落户，生产全新一代宝来，30家核心零部件企业同步落户；2017年8月，一汽解放新能源商用车项目签约，同年即实现投产。

吉林大学青岛汽车研究院院长王玉海指出，全球汽车产业同时面临着新旧能源交替与信息技术渗透的巨变，这孕育出巨大的市场机遇，青岛在传统汽车时代默默无闻，在新能源汽车时代却面临着换道超车的可能。

青岛开始在新能源汽车产业上不断加注。

2019年12月4日，一则突发消息引来整个汽车业的关注——借助奇瑞“混改”，青岛五道口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投资144.49亿元，分别持有奇瑞控股51%、奇瑞汽车18.51%的股权，取代芜湖国资委，成为奇瑞实际控人。

此前，青岛市国资设立总规模500亿元的科创母基金，青岛五道口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便是其中之一。该基金围绕新能源汽车产业及上下游领域开展投资。斥巨资控股之后，2021年2月26日，青岛迎来了最大的汽车单体项目——计划总投资230亿元的奇瑞汽车青岛基地落户即墨、开工建设。

青岛即墨负责汽车产业招商的一位官员告诉记者，整个基地建设冲压、焊接、涂装、总装四大工艺车间和其它生产辅助设施，既有燃油车也有新能源车的生产，乘用车主要为瑞虎9系列等几款车型。

按照规划，整个基地设施达产后，年产值可达500亿元以上。其中，奇瑞青岛乘用车项目计划投资130亿元，可满足年产30万辆整车生产能力，达产后实现年产值380亿元以上。

通过招商，数年间青岛快速形成以一汽解放、上汽通用五菱、北汽新能源、一汽大众为龙头的汽车产能，这些产能几乎都是既能生产燃油车也能生产电动车的混装生产线。青岛政府一度喊出“打造全国乃至全球最大的新能源产能基地”。

在刚刚审议通过的青岛“十四五”规划中，未来5年，青岛重塑制造新优势也是将汽车产业作为首选：“聚焦攻坚新能源汽车、工业机器人、传感器等重点产业，打造世界新能源汽车产业高地、国内一流机器人和传感器产业基地……”

补链的方向

招商的方式让青岛规避了本土企业滚动发展的漫长培育期，短时间内汇集了众多品牌、1/10的新能源汽车产量，但任何一种发展方式都有着自身的短板。“招商而来的汽车项目，都是根据各大汽车厂商战略需求布局的产能，但真正核心的研发环节、高端车型、关键零部件等很少外迁。”吉林大学青岛汽车研究院院长王玉海举例道，目前，只有一汽解放青岛公司是全资子公司，是集研发、制造、销售一体的独立法人；大众与通用五菱等只是一个加工厂、分公司，并没有研发环节。这也使得青岛汽车研发环节不够强，与产量、产值极不相称。王玉海认为，这既是青岛汽车产业发展的短板，也是产业升级补链的主要方向。

事实上，3月19日，青岛市长赵豪志前往一汽集团参观的红旗工厂、NBD总部红旗研发院、造型中心，正是青岛汽车产业所急缺的。目前，“红旗”转向新能源，正在长春总部建设年产能20万辆的生产基地。

当记者欲就汽车产业发展采访青岛市工信局时，负责宣传的官员请示领导后一再强调，仅有新闻记者证不能接受采访，根据青岛市工信局内部规定，记者必须提交一份加盖报社公章的采访函证明才算符合流程。而目前，青岛正在打造“无证明”城市。

青岛市商务局投资促进处一位相关官员向记者表示，汽车产业的重要性在于，不仅与加工制造业相关，未来还能与大数据、人工智能、新能源产业密切结合。从规划“956”产业到做大做强13条产业链、再到如今提出“打造全国新能源汽车产业高地”，青岛越来越重视汽车产业的发展。一方面，青岛招商本着开放的心态，对电动、氢能、混合动力等汽车项目都进行招纳；一方面开始针对核心零部件以及高端车型进行重点引入。

即墨是青岛汽车产业最为集中的区域，一汽解放、奇瑞项目落户于此。去年9月9日，青岛将奥迪A3Sport－back招商到此、正式下线，弥补了当地没有高端乘用车型的空白。此前，该基地仅有宝来、宝来·纯电车型等中低端车型。

即墨一位负责汽车招商的官员表示，目前，政府也意识到产业的不足，已开始补链、延链，针对电动汽车的电池、电机、电控等核心零部件重点招商。他认为，青岛缺少高端车型、核心零部件、缺少研发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少本土企业、缺少总部企业所致。因为，每个车企都不愿外迁关键环节，招商的难度很大。

缺少本土企业、总部企业带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缺失品牌。在家电与汽车两大产业上，青岛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发展路径——青岛诞生出海尔、海信、澳柯玛等一批本土企业，这些家电企业日渐做大，企业品牌带动了城市品牌，青岛也成了“家电名城”享誉全球。而一汽解放、上汽通用五菱、北汽新能源、一汽大众落户，却很难让人与青岛联系起来。这也是尽管汽车超越家电、成了青岛第一大产业，尽管青岛产能在行业内占据相当的比重，却少有人知的原因。

事实上，近年来青岛不断通过招商，试图推动汽车产业补链升级。

2018年8月，年产能30万辆的北汽新能源最大新能源纯电动汽车制造基地，在莱西姜山镇建成投产。此后，北汽新能源第一家京外研发中心又被招商而来。

莱西市姜山镇经贸委主任刘国骏告诉记者，2020年7月，莱西又招商进驻了青岛第一个整车全资质总部企业——北京汽车制造厂（青岛）有限公司。该项目总投资152亿元、产能30万辆，包含商用车、新能源乘用车生产制造基地以及发动机项目。按照计划，该项目预计2021年7月竣工、10月投产。刘国骏特别指出，该总部将研发中心设在青岛莱西市，现已有二三十名研发人员进驻。

北京汽车制造厂（青岛）有限公司2020年5月注册成立，刚刚研发出的新车产量与销量是否能达到平衡尚未可知。

王玉海认为，目前，青岛招来了部分高端车型、总部车企、研发机构，但相对于整个产业已有体量来说仍然不足。他建议，可以借鉴苏州发展新能源汽车的做法，对汽车产业进行升级补链。

苏州几乎没有一家整车厂，却通过招商汇集一大批电机、电池等高端核心零部件企业以及独立研发机构。比如，特斯拉、松下和蔚来汽车的电池均由苏州制造；清华大学、博世、吉利、奇点等均在苏州设有汽车研发机构。

在欧洲，奥地利这个风景如画的小国，不仅聚集了宝马、通用、奥迪、大众和斯柯达等汽车巨头设立的研发中心，还有不计其数的独立研发机构。因此，奥地利有着“世界三大柴油发动机技术高地之一”之称。

历数世界知名的汽车城，普遍集聚龙头企业、研发机构、核心零部件供应商等基本要素。王玉海建议，青岛发展汽车产业一方面可以针对核心环节、高端车型向各大汽车厂商重点招商，一方面还可以着重吸引独立的研发机构和零部件制造商进驻。通过升级、补链，使整个产业均衡发展。这就需要城市有清晰的产业规划、有吸引力的配套政策。

赛迪智库新能源汽车领域研究员赫荣亮认为，新能源汽车领域优质企业、科技人才不多，众多城市招商竞争激烈。作为二线城市，青岛有工业基础，做一线城市的前沿科技成果转化还是有优势的。青岛在产业招商还是要下功夫，从园区布局、企业集聚、自动驾驶和车联网发展环境等方面入手，提升软实力。

（张洋 HN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