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单亲妈妈开网约车，尝尽方向盘上的酸甜苦辣

采写／王天天

王燕，两亿中国80后中的普通一员，也是千千万万个网约车司机的一员，还是一位单亲妈妈，离婚后独自抚养两个孩子。

中年女性、离婚、照顾父母、抚养孩子这些标签同时出现，往往让人喘不过气。但王燕说，只要天还没塌下来，我就能扛。

从日出到日暮，她开车穿梭于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接送乘客到不同的目的地，日复一日。在她一次次的行程里，有方向盘上的酸甜苦辣，也有车里的世间百态。

“走心”王姐的飞驰人生

王燕今年38岁，黑龙江人，“北漂”已经有16个年头。

16年前，她一个人揣着1500块钱外出闯荡，走进一家意大利外企的厂房里，成为了一名流水线工人。为了多攒点钱，她和几个同事共同租住在一间狭小的平房里，每晚只要50块钱。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只说了三个字，可脏了。

王燕在车里休息

在这家工厂里，王燕一干就是七年。当工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在攒了些钱后，她和朋友创业开了一家美容院，过上了小康的日子。

好日子在离婚之后戛然而止，为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她不得不放弃了事业，选择在燕郊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因为“时间自由，方便照顾孩子”。

两个孩子，大的18岁上高一，小的7岁，今年9月份才上小学一年级。去年哥哥上高中开始住校，算是让她松了口气，但妹妹仍然需要每天接送。

为了两个孩子，王燕一点不敢松懈，开网约车的4年里，除了限号，她几乎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每天五点半，她准时起床接单，跑到七点，然后回家给女儿收拾东西，七点半送女儿上学。晚上五点半准时赶到女儿学校，接女儿回家吃饭，然后继续出门接单，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收车回家。

王燕把车收拾得很整洁

生活像是每天不断的复制粘贴，而大部分时间都是飞驰在路上。开网约车的日子里，由于东北人的直脾气，说起话直来直往，王燕得罪过人，也交了不少朋友。

有一次，王燕拉了一单醉酒的乘客，全程按照导航送对方回家，但对方却觉得车费贵了，说她绕路。王燕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会干这种缺德事。结果对方转过头就把王燕给投诉了。

投诉的结果不言而喻，不是罚款就是扣分。对于网约车司机来说，扣分比罚款更可怕，会直接影响到司机日后的接单和收入。

一般遇到执意投诉的顾客，可能一般司机就会自认倒霉，但王燕偏不信这个邪。

她打了客服电话，在很多次都被告知等待结果后，王燕直接冲到了网约车公司总部，要求调监控、调录音。她对工作人员说，我问心无愧，凭什么扣我分？“拖拖拉拉，连骂带嚷的好几天，总算把分骂回来了”。

还有一次，王燕拉了一个外国姑娘，拿着皮箱像是搬家，路上一直哭个不停。她递上纸巾，对姑娘说，我不知道说话你能不能听懂，你别哭了，多大个事儿，来跟姐说说。

没想到对方能听懂中文，原来是和男朋友吵架被赶出来了。王燕安慰了姑娘一路，到了三里屯，王燕见到了姑娘的男朋友，她直接下车，开始“多管闲事”，和姑娘男朋友理论了起来，最后姑娘还是被赶走了。

王燕把姑娘接回车上，免费把姑娘送到了几公里外的酒店，这才安心走人。从那之后，两个人成为了朋友，这个姑娘只要用车，就会第一时间找她。

“说实话，咱这没心没肺的性格，也没啥心眼，有啥事看不惯的张嘴就来，其实咱走心了，也不怕得罪人，对不对？”

奋斗的“小目标”，是让家人过好点

“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老人要照顾，不努力是不行的。”她经常和同事笑着说，幸亏自己是个女的，要是个老爷们，天天这么忙挣这么点钱，媳妇早跟别人跑了。

等待接单的网约车

这是一个中年人的无奈，也是很多网约车司机的无奈。这几年，随着平台对司机的要求趋向严格，全职的网约车司机挣钱养家越发不容易。

王燕有很多网约车司机的群，大家在群里经常互通有无，也会相互诉苦吐槽。比如出车的频率降低，导致分数下降，会直接影响派单几率，甚至起步价也可能降低，“昨天是六块一，今天就给我变成五块四了”，为了养家，她像旋转的陀螺，一天都不敢停歇。

拼车、一口价等优惠车用模式，司机提成通常比较少，一开始王燕基本上都是拒掉，但她也发现，自己拒接的多之后，可能常规的网约车单也会随之减少。不久之后，王燕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接低价单。“不管价格有多低，还是会有很多司机跑，你不接还是会有人接，为了生活不还得干挺着吗”。

为了养家，王燕从女司机变成了“老司机”。网约车平台经常有一些奖励，但其实是有限定时间的。过去王燕蒙着头一直跑，发现派单的距离不一样，经常完不成，现在，她在接单的时候会留个心眼。

王燕平时每月的收入最高能有八九千，去掉油钱只剩四五千，尽管比工厂打工强了不少，尽管这可能是她当下最现实的职业优选项，但要养两个孩子还是捉襟见肘。

为此，她逼着自己精打细算。算每一单的距离，算每一单的时间，算离线几分钟才符合“跑18小时休息4小时”，甚至燕郊所有加油站在哪天有什么活动，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王燕在内的网约车司机，是加油最频繁的群体之一。因此，油钱在王燕开车的成本中，占了不小比例。这也养成了她对油价涨跌的敏感度，在团油App上，她可以看到哪个加油站有活动，哪里的油便宜。

“我现在对这些加油站每天的价格，都了如指掌”。有的加油站是周三和周六便宜1块钱，有的加油站是周一和周日便宜八毛六，为了吸引顾客，很多加油站都会在每周搞个一两次活动，王燕穿梭在这些加油站之间薅羊毛，“能省一块是一块”。

之前，她曾接了一个长途单，用团油App，加了三百块钱的油，便宜了快20多块钱，而这20多块钱则相当于她在平台跑满10单才有的奖励。

在清华大学社科院发布的《2021年中国一线城市出行平台调研报告》显示，网约车司机群体男性占比96.91%，女性占比只有3.09%。

他们的平均年龄为40.75岁，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经济压力较大，其中超过60%的司机从业时间不足3年。

大部分司机每周出车7天，每天工作高达8-16小时，即便坚持这样高强度的劳作，司机也很难实现月入过万。调研结果显示，仅有10%的司机每月获得10000元及以上的净收入。除平台抽成外，车辆租赁成本、补能成本、保养成本也是运营成本的关键组成部分。而不少网约车司机会用团油这样的互联网加油平台，节省补能成本。

和很多女司机一样，家里的两个孩子是王燕上路的动力。

离婚后，王燕独自抚养孩子，“我觉得婚姻这事别将就，能在一起就在一起好好过，离婚了也别互相委屈，合不来，一拍两散，还是朋友，还有孩子”。

和其他父母一样，王燕的朋友圈里也经常晒孩子。不管是什么比赛，只要孩子有荣誉、得奖，王燕都会晒到朋友圈，“我的大闺女，又得奖了”。在她的朋友圈里，基本只有两类内容，一部分是她自己做的微商，另一部分就是她的孩子。

在外人看来，她永远是热心的、积极的、打不垮的，她经常爱说一句话，“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但背后的酸楚，只能吞咽到肚里。

对于王燕来说，夏天是个不错的季节。五点钟天就亮了，她洗漱下楼出车，当发动机轰鸣的那一刹那，她很快消失在马路上，涌进川流不息的车流中。